一阐提为了这次的上岸,特意换了曼度国的民族服饰,身材并不算好大的他,经过这几个月的暴晒,皮肤更黑了,黑黢黢的脸上一双大的出奇的眼睛益发明显,给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感。
他穿了一身花红柳绿,抱着狗站在船边,远远地眺望着岸下的人群。
岸上有穿着上国官袍的官员,三五个分开站着,后面跟着舞龙舞狮的队伍,那龙狮蓄势待发,似乎等他一下岸,就要舞动起来。
一阐提很满意,在船只靠岸的缓慢过程中,他掏出了葫芦丝,悠扬地吹奏了一曲《贺新郎》。
等他这次回曼度国,就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了,那时候他将和上真公主一起,共同回到曼度国。
他的思绪在葫芦丝悠扬的音乐里飞啊飞,终于靠岸了,他抱着狗慢慢地走下大船,泉州府尹林士奇,礼仪院的官员们上前迎接了他。
“国主一别中土四年,英武不改啊!”礼仪院的大臣们寒暄着,一阐提虽然听不懂什么是鹦鹉不改,倒也克制住了好奇心,同他们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
岸边举行了欢迎仪式,一阐提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看了舞龙舞狮,又看了一场梨园戏,终于不耐烦了,矜持地看向泉州府尹林士奇。
林士奇被他看的毛骨悚然,尴尬地同他对视,笑道,“国主有何事?”
“这场欢迎仪式到底要持续多久?”一阐提保持着微笑,“不谷何时能出发赶往神都?”
林士奇哦了一声,笑着应他,“礼仪院的同僚们安排了行程,您看,今晚是下榻泉州府国宾馆,夜里将带您去品尝闽地的各色小吃,到了明日一早,先往大开元寺礼佛……”
“不去。”一阐提听的头大,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不谷要尽快赶往神都,去见大皇帝和上真公主。”
他的手往正在卸货的巨船那里指去,豪情万丈,“不谷带了无上至宝、三千经藏,千里万里的渡海而来,就是为了迎娶上真公主,不谷一刻都等不及了。”
林士奇赔着小心,正欲答话的时候,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又把礼仪院管礼仪的奉礼郎陈江望叫过来,说了几句什么。
一阐提很不满意,用蹩脚的汉话问道:“你们在大声密谋着什么?”
陈江望和林士奇都有些尴尬,一时才赔着笑说道:“国主一别中土四年,怕是不知道上国公主的近况——上真公主去岁已然成了婚,如何能再嫁给您呢?”
“圣上说,上国与曼度睦邻友好,国主又是阿黎和尚的亲生儿子,必要极尽地主之谊,您既然迫切要去往神都,咱们便安排您明日一早便出发……”
一阐提努力消化着他们的汉话,终究还是一知半解,将视线投到短短风的眼睛上。
短短风硬着头皮翻译给他:“上真公主,去年已经成婚了。”
一阐提闻言茫然地看看短短风,又茫然地看了看陈江望、林士奇,接着翻了个白眼,昏过去了。
第10章 我逆行云
一直进了九洲池,李仙芽才想起裴长思来。
方才她执意要以身犯险,听到裴长思在她的身后说了一声:万万不可,之后就再也没顾得上关心他的所在了。
他手指上关于阿娘生辰的排盘,应该还在吧?他算得这般准,却在最后确定方位时有些犹疑,想来是被分了心。倘或再与他见面的话,就将阿娘失踪当日的时辰说与他听,说不得能有更精准的结果。
然而晴眉却对裴长思颇有微词,她扶着公主的轿边,一边儿行着一边儿絮叨着。
“……虽说不是真的要成婚,可遇着事儿了,他不该护在公主的前头吗?轻飘飘一句万万不可,谁不会说?奴婢与熊知之还知道亦步亦趋地跟在公主身边,想找个机会把卦仙儿给宰了呢!那人倒好,只在楼梯上看着……”
晴眉摇着头,叹气,“即便是文臣,也不该如此啊!”
李仙芽听着,想着,却不觉得有什么。
“我是公主,理应挡在臣子和百姓的前头,况且那卦仙儿又在‘四神足’叫嚣着我的名字,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她轻轻缓缓地地说着,提到卦仙儿,难免好奇,“卦仙儿卦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算命、卜卦?占卜吉凶?那又怎么惹上的官非,闹到要百骑司出马?”
问话间,擔子已到了瑶光殿,晴眉扶着公主下轿,慢慢往寝殿走去。
“公主可曾听过‘扶乩’?”晴眉问道。
“听过,”李仙芽思考着说道,“神明附身鸾生写字,传达上天之意。”(1)
晴眉嗯了一声点头,“卦仙儿故弄玄虚,假借卦仙儿名义坑骗钱财、蛊惑人心,假借信徒之手制造动乱、恐慌,听闻神都附近府衙的门口,发生了好几次点火自焚、用以威胁官府的祸事,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
李仙芽明白了。
之所以百骑司会当街捉人、就地正法,还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卦仙儿不仅坑骗百姓、蛊惑百姓伤害自身,还妄图动摇社稷、意图造反,百骑司自然要出动了。
想到这里,李仙芽心里对沈穆的愤恨便稍稍平息了一些,可转而涌上心头的,是那人倏忽近前,欺近她之后的巨大压迫感,以及那一息无所适从的慌乱与窒息。
他怎敢!
他怎敢在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抱她?
准确来说,似乎只是拥住了她。
他的下巴轻触她的侧颈,再落在她的肩窝里,虚虚地搁着。
他的呼吸匀停,每呼出的那一息,都在她的颈窝,旋起了轻狂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