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却依旧不露声色,淡淡道:“他在宫中伺候多年,是父皇身边忠仆,当年一朝被贬后,再无人知其下落。”
说来,安尚全这老太监虽已年迈、没几年可活,毕竟是父皇身边旧人,知晓太多宫闱秘闻。
他虽不知父皇为何绕过此人一命,但若换了几年前,以他平日作风,也许早将人灭口了事。
只如今,他喜事将近,不愿在佛寺见血,看在老太监态度恭顺的份上,这才风平浪静地将此页揭过——当然,这也并不代表,姓安的能在人前乱说话。
魏骁忽道:“听说你同那老翁聊了几句,事后便哭着跑了出来……他说了什么,叫你哭成那样?”
他虽不在场,光听侍卫回禀消息,亦不由怒火中烧。
“不是、不是!”
塔娜听出他话里不悦,连忙摆手解释:“与那老爷爷无关,是我肚子疼得厉害,肚子……”她急中生智,当即话音一转,“实在不舒服,便想着去找你,又急又痛,这才哭了。阿骁你……你方才去了哪里?”
谁知,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魏骁脸上神情却肉眼可见的微妙起来。
塔娜唯恐他再迁怒老翁,只好一而再地追问,花了老半天的劲、这才问出了他“失踪”的始末——
“一、一万两白银?!一万两?”
“嗯。”
“为什么要、我的意思是,为何突然捐这么多?”
塔娜对银子本没有太多概念,可她知道,一万两绝不是个小数目:前些日子,阿伊买了那么多话本子,也不过从私房中用去一两白银。
魏骁却显然并不太把这些钱当回事,只说能买个心安,银子便花得值得:
供姻缘灯,种姻缘树,兴建佛塔,受享香火。万两白银倘若不够,他大可以再添。
尽管他并非信佛之人。
昔年昭妃为替他祈福而醉心青灯古佛,日日抄经,他甚至还曾一度厌烦,在府上烧经解闷。然则,时过境迁,他似乎也隐约窥得了当初母亲无所凭依而唯靠天地的心情。
“我愿为漫天神佛塑金身,祭香火,”他说,“只愿他们能保佑,你我所愿得偿。”
“……然后,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塔娜见他神情转好,再没绕回话题的意思,当下随口接道——话说,话本子里不都这么写么?
男女山盟海誓,需道此情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魏骁被她说得一愣,眼神不觉落在面前少女天真如初的笑靥上。
只短暂的一瞬迟疑。
“是啊。”
他又轻声笑道:“天地为证……”
谢沉沉,你与我,定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
是夜。
王府水牢关押重犯,不容有失。
魏骁亲自安排,自半月前至今,府中每两个时辰、必然轮换一批值守。
夜上中天、正是困乏最甚时,杨天挤在一班兄弟中间,不住环顾四周、见无人往自己这凑,终忍不住哈欠连天、抱臂打起瞌睡来。结果,眼皮才刚耷拉下去——周公的影还没见着,立刻便被一巴掌拍醒。
“混小子!王爷一日不在,你便这幅德行!”
“老、老大!”
杨天吓得猛一哆嗦,立刻挺起背来。
顾不得耳边窃笑声恼人,只努力瞪大一双牛眼,忍住腿肚子发抖的冲动、跟站在面前的鲁银来了个脸贴脸:
鲁银。
摄政王府侍卫头领,跟随魏骁多年,忠心耿耿、治下颇严。
底下兄弟虽每每叫苦不迭,却也着实对自家这位凡事身先士卒的老大心服口服——就譬如值夜这事吧,杨天暗暗心想,人家都是巴不得轮班换着来,只有老大,但凡能不睡,绝不离开。
这不,才哄着他去睡了多久,半个时辰不到……又回来了。
“都给我清醒点!”鲁银平地一声吼,中气十足。
见四下士气抖擞、个个龙精虎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提起手中食盒、命人打开水牢大门。
“老大,不才给他喝过药么,怎么又送去一碗?”应声上前开门的名叫李程,平素是个嘴碎的,无论大事小事、都爱多嘴问上一句。
而鲁银显然也习惯了他这脾气,想也不想地答道:“王爷今夜不在府上,多给这厮喂上几碗催火毒,也好叫他安分些,免得又像上回那样生事,叫我偷懒睡个觉也睡不安稳。”
众人闻言,顿时你看我,我看你——显是都不约而同想起昨日,王姬与王爷前脚不欢而散,后脚便趁着王爷离府,以命相挟要入水牢,结果激怒魏炁,险些丧身牢中的事。
若非王爷及时赶回把人救下,事情传出去、还指不定要闹多大。
“对、对,还是老大想得周到。”李程想到这一茬,当即满脸是笑的奉承道。
直至目送鲁银手举火把,沿着密道步下水牢,一群人终于松了口气。
而这之中,又尤数杨天反应最大,人一走、立刻一屁股坐倒在地,不住擦汗。
“怪吓人的,”边擦着汗,这八尺男儿嘴里还在一个劲咕哝,“不是,老大今儿怎么感觉比平日里高些,给我吓得,哎哟……”
第129章 水牢
地下水牢森寒, 越往深处走,扑面而来的阴冷之气几乎直钻骨髓。“鲁银”将手中火把插上墙壁,借着这昏暗光线, 又略带审度地打量起四周环境。
眼见得石墙坚厚,水流自上方凿出的豁口处、不管不顾向下倾泻,没走几步, 便已几乎没至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