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军所想,是救得一个换一个,而我所想,是能救一个是一个——此战,已有太多将士折戟沙场。事已至此,吾宁以性命偿之,亦绝做不到,将昔日同袍拒之门外。”
话落,赵岩蓦地扭头,示意身后众人,“莫再耽搁!一齐将他拉上来!”
“不可!”
……
可怜曹恩人在半空,被这一遭接一遭的变故吓得腿软,没能往上爬不说,反倒滑下尺许。
一口气没缓过来,忽又发觉觉脚底动静不对,愕然低头看去,竟见几名面生的突厥兵士,不知何时,也随他攀上墙来。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你们!!”
曹恩见其面露不善,当即开口怒斥,试图驱赶。
然他此刻一夜未进水米,声音已是嘶哑难闻,压根掀不起什么风浪。又听得城墙之上、为自己而僵持不下的动静,思忖片刻,竟索性从腰间抽出佩刀,对着脚下铁索便挥砍下去!
“铮!”
金戈相击,一瞬火花四溅。
谢麒第一个反应过来,向下探头张望,那几个突厥兵亦被吓得连声低吼,发觉曹恩“并非善茬”,顿时恶相毕露,伸手便要将这少年拽下垫背。
四人在铁索之上缠斗不止,皆已动了杀心。
帖木儿人在城下,看得满头大汗,情急之下,忍不住一把拽过身前沉默不语的特姆,迭声劝道:“特姆大哥,让塔利他们停手吧!那人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的同伴要救他回去,就让他们,他们……他和那些辽西人不一样啊,特姆大哥……!”
方才塔利他们爬上去的时候,他就该拦住他们的!
帖木儿不愿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摔作肉泥,拉住特姆苦苦哀求,末了,近乎跪倒在地。
“不一样?”却只换来特姆一声冷笑反问。
男人目光寂然,一字一顿向他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特姆大哥……”
“这群辽西人原来早已打定主意,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远方无数迎风飘扬的魏人军旗与被俘的苍狼军残部,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昭示这这场战事的定局,然而他眼底的怒火越烧越烈,“什么神女,什么恩人,说到底,都只不过是辽人的帮凶。他们每一个都有罪——!他们见死不救,死有余辜!他们都是和这些魏人一伙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若不是这些搅局的魏人,若不是那偏心不公的神女从中作祟,这本该是他们继承先祖遗志,时隔百年,再度打开玉山关关隘的天赐良机!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
他已无颜面苟活于世,更无颜面去见大汗,甚至连杀了那怪物为死去的同伴报仇都做不到。
像他这样事事失败、毫无用处的废物,又还能为那些苦等佳音的族人做些什么?
“特姆大哥!特姆大哥,你怎么了?”
“你这是要干什么……你杀不死他的!”
耳边的惊呼声愈发刺耳。
他却始终置若罔闻,只猛地推开聒噪声的来源,目光四下逡巡,终于,从尸堆中翻找出一只箭囊,又从早已死去多时的同伴手中,生生拔出了那被血浸润、滑得几乎握不住的铁胎弓。
帖木儿见状,误以为他要与魏炁搏命,慌忙扑上前来阻止——唯恐他“惊醒”了那不知何故停在原地、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的怪物。帖木儿拼命抱住他手臂,却只再次被狠狠甩开。
“不……”
然而,待抬起眼来,看清楚特姆手中弓箭瞄准的是谁。
帖木儿双目圆瞪,终是一瞬惊叫出声:“特姆,不要——住手!!!!停下!!”
*
突厥人自古以游牧为生,凡有武功大成者,无不精于骑射。这一箭破空,挟风而来,沉沉尚未反应过来危险将近,倒是离她最近的曹睿霍然抬头,随即,猛地将她向后一推——然而,这拼尽全力的一拦,迟了半步,竟也未能完全阻住箭势。
她甚至听见清楚的、“噗哧”一声细响。
低下头去,却只见微颤的箭羽在风中抖簌,箭身早已彻底没入肩头。鲜血溢出,几乎一瞬浸透了她身上绿裳。
“沉沉!!”
一旁的陆德生愕然惊呼,膝行上前,伸手搀住她软倒的身体。
变故来得太快,竟叫人不及反应。兆闻眼见得那突厥贼人胆敢出手挑衅,更是大怒,当即便要领兵上前——他们此前被曹睿突如其来的一通“示好”搅和得满头雾水,又被陆德生提醒陛下模样有异,不得上前,这才按兵不动,在此观察局势。谁料就是这几分妇人之仁,反倒叫此贼人顺杆上爬,欺人太甚!
此仇不报,岂能了得?!
兆闻当机立断,点出一支兵马随行,便要亲自前去擒住那罪人。
然而,却亦就在这时,伴着匆匆马蹄声由远而近、忽有一道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声震天际:“上京急报!兆军师何在……上京急报!!”
兆闻循声回头。
那探子风尘仆仆,狼狈翻身下马,竟险些摔个趔趄。
待兆闻走上前去,附耳听罢他禀报之事,亦是一瞬白了脸色。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小人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传信,八百里快马加鞭,不敢有片刻耽搁。若军师不信,小人愿以性命起誓,绝无半句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