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的洒脱,一去不复返。
那样的情形,持续了快两个月。
有一天,林姨忽然就打好了行李,半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就要住到乡下。
林吉很知道,人和人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从小到大,对人、对物,一直都很淡。
但直到了林姨拖着行李、坐上计程车的那一天,林吉就像经历了刻骨的背叛一样,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公寓,精神恍惚了一整天。
那时候,林吉已经独立完成了好几笔生意。
其中一笔,就是跑到白霞那儿,偷白霞的妈妈留给她的油画。
不算上后来,林吉给白霞当替读那一段,林吉还是一个合格的女贼。
但,林吉一直没有告诉白霞,那幅油画,是白老爷子花钱,请林姨去偷的。
正赶上林姨不理世事,这才转交给了林吉。
白老爷子拐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一是想在身边,留一个关于发妻的念想,二是不想和女儿起冲突。
两全其美。
多花一笔钱而已,白老爷子不会放在心上。
一个人要是足够富有,更愿意用钱买感情。
但如果,林吉不代白霞读书,不会认识苏容夏。
缘份这样一环扣一环的,将她锁得紧紧的。
而这最后一环,落在了这枚红宝石戒指上。
林吉研究路牌,再加上导航,从某个高速出口,转弯,下到国道,又换进村道,终于望见远山之间,有村落模样。
村道旁是溪谷,最近下过雨,涨了水,激流浑浊,深不可测。
林吉靠着深渊开车,开得心惊胆战,偏偏半路上,又遇见一辆反方向来的车子。
来的是一辆迈巴赫,豪车,难道有富人隐居山中不成?
林吉记得几百米开外,有块小小平地,专供这种单行道让行。
林吉自觉地倒车,退进畸角里。
那辆迈巴赫的主人自始至终没露过面,车窗没有摇下过,见林吉让开道来,飞快驶离,安享她的谦让。
林吉从后车窗,看见车牌号尾数。
六七三。
林吉记性好,过目不忘。
她重新上路,没过多久,终于进了村。
林姨曾经给林吉留下地址,但那时候叮嘱她,没事不要来打扰。
林吉总有些好奇心,也向张妈打听过,张妈叹息,都说是年轻时候的事,说不清楚。
林吉找了村口一块空地,停车,向一家小卖部阿姨问路。
阿姨说了路线,拐好几个弯。
那个阿姨又说,你是第二拨来找人的。
林吉不知怎么,眼前就浮现出那辆迈巴赫。
她道了谢,步行在夏季水稻包围的村道上,偶尔有中华田园犬,趴在路中央,吐着舌头,看见林吉这样的陌生人进村,会忽然提起精神,死死盯住,但林吉对它没有威胁后,它又无精打采了,伏下脑袋,搭在前爪上,继续装死。
林吉失笑,想起一句古话。
宁作太平犬,不作乱离人。
她四处一望,这个村庄的风景太过秀丽,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散发夏季香气的绿,还有潺潺错落的溪水声,河滩上有干净的卵石,还有闲花野草,水流清澈,看着都很凉快,适合浸泡新摘的瓜果。
林吉没来由的浮想联翩,
见过大世面的林姨,能住在这里数年,自然有她的道理。
林吉走到一处院落,旧砖砌出的镂空围墙,墙高不过一米,爬蔓蔷薇笼在墙上,一簇一簇的胭脂颜色,粉白的,深红的,,山中的湿气凝在枝叶上,晶莹的露珠沁人。
心旷神怡。
木门半掩,林吉推开,林姨正往园子里一个褐色大鱼缸,撒鱼食。
这种大缸半埋在地里,通地气,有三口,又种了绿叶芭蕉,投下阴影,免了缸里的金鱼曝晒之苦。
山里片云致雨,刚刚还是大太阳,没想到一个闷雷,有雨水落下。
林姨折了几片芭蕉叶,掩在鱼缸上。
林吉一直望着林姨的举动,有些呆呆的。
林姨不经意一回头,看见林吉,也是一愣,才回过神,微微一笑,走过来,拉着林吉的手,怪了一句“傻孩子”,拉她进屋避雨。
☆、2
林姨领林吉进房间,换掉被雨淋湿的衣服。
林吉身上舒适,坐在布置清雅的客厅里,瓷器、木器、香花。
她似乎又闻见了林姨身上那股久违的香气。
林姨煮茶,琥珀色的清茶,脱胎的白瓷杯,递给林吉。
林吉就在林姨的手里喝了一口,林姨微笑,说:“你也就只肯在我面前这样,连张妈你都要嫌的。”
她不反驳,她也有各种各样娇惯的毛病。
或者,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有人境遇差一点,最后,不得不磨掉那些毛病。
现在,她和林姨,好像又回到小时候,自然、亲昵。
记得林姨搬到乡下后,那一年,林吉追求苏容夏,她得逞,她和他在一起,她歇掉这行生意,好像完全辜负林姨栽培。
林姨也不怪她,只是说,女孩子,终究是独立一点,比较好。
可是年轻的女孩子,总像飞蛾一样,爱扑火。
她也算青春过,林吉微微一笑。
她问:“张妈去哪了?”
林姨微笑,说:“她有几个老姐妹做伴,农闲了,爱跑到庵里烧香、吃斋。”
“师傅怎么不去?”
“我独处惯了,不喜欢见人。”林姨随意。
林吉不知怎么,又能想起今天路上遇见的那辆车子。
那车子的主人,是否专程来见林姨?
林吉没问,她品着茶,说:“茶叶很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