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看清的,还是感觉到的,她也分不清了。
林吉走到书桌前,坐下,轻轻拉开抽屉。
第一个抽屉里,装着满满的信,皮筋捆好了。
林吉随手抽出一封,折起来,放进口袋。
第二个抽屉里,一堆印章,林吉逐个摸着刻字,大部分都平滑,空白,还未刻字。
林吉天生谨慎,又摸了一遍,拣出一枚刻了半面的印章。
这是漏网之鱼,不然,以林姨的稳妥作风,一定会毁掉了事。
因为是反书,摸了好一会儿,是“言”、“身”二字,“寸”字还没刻出来。
多半是“谢”字。
林吉记在心里,将刻章放回原处,合上抽屉。
最后一个抽屉,空空荡荡,林吉摸到最里面,外头暴雨,白晃晃一道闪电,接着一声惊雷,吓了她一大跳。
她迷信,兆头不好。
她不再往下查,合上抽屉,出门,掩上书房门。
回到房间,林吉惊魂未定。
她取出口袋里那封信,抽出信纸,展开,浏览。
“秀儿:转眼五年过去了,你还好么?我始终没法忘记你,如果一定要我忘记你,我想或许还需要十五年的时间。从你来到我们家起,我们作伴了二十年。要将你完全从记忆中抹去,也要同样长的时间吧?可是,我越努力不想你,越觉得你还在我身边。你一定笑我疯魔了吧?有一天,我走在异国的大街上,幻想你会从路边的某棵树后头,突然跳出来,冲我笑一笑。但你没有。那种感觉,十分痛苦……”
落款人,“谢仲宣”。
谢先生?
师傅原名秀儿?
林吉讶然,她记得林姨做事,不习惯留下书面证据,证件都用假名,
从前,林吉以为那些假文件,都是林姨委托外人做的。
现在想想,都是林姨自己动手做出来的吧?
而这位谢仲宣,是林姨刻章里的那个“谢”吗?
还有林姨,闺名秀儿,秀字的开头,不也是X吗?
☆、3
一晚上,林吉想太多,睡得不是很好。
大清早醒了,窗玻璃外,雨已停了,天气有点阴沉。
她推开窗,扑面而来的清新。
她洗漱完,外间客厅,林姨正静静地坐着,泡着茶,平淡温和,像一幅古代仕女图。
林吉记得,林姨以前没有喝早茶的习惯。
林姨向她招手,说:“到我旁边坐。”
林吉听话,坐下。
林姨微笑,问:“你来,是有事要问林姨吧?”
林姨今天的脸色有点异样的憔悴。
林吉问:“师傅您病了?”
林姨说:“你胡思乱想什么,我身体很好。”
林吉点头,她将那枚红宝石戒指,在手心展开。
林姨接过那枚戒指,对着光,转动。
林吉细细观察林姨的反应。
林姨平静,问:“小吉,你想知道什么?”
林吉没有隐藏,直言:“这枚戒指内壁,有一个X形的标记,我听林时说,这是师傅您的表记。”
她往下说:“这枚戒指,原来戴在一枚断指上。”
林姨微微一笑,开口,“五年前,有两个年轻女孩,找我仿造一截断指,当时,她们拿了一张照片,让我仿照片上的手,另外,她们还将这枚红宝石戒指送了过来,使我能够拿捏尺寸。”
林吉没想到林姨承认得如此爽快。
林姨淡淡地说:“我知道有一天,你会找到真相。”
“所以师傅故意在戒指内壁刻了一个X?”
林姨点点头,说:“小吉你反应太慢了,对不对?”
就像从前教授她课程一样,言语带着轻轻的呵斥。
林吉低下头,她的确太钝了。
她只想到X是白霞的缩写。
她追问:“那两个年轻女孩,叫什么名字?”
林姨看着林吉,问:“很重要?”
林吉肯定地点头,不解开谜团,不能告别过去。
林姨笑了笑,反问:“重要到昨天晚上,亲自去翻师傅的书房?”
林吉一滞。
林姨没有追究,道:“小吉,我只能告诉你,其中一个女孩,她叫何其婉。另外一个,我却不能说。”
何其婉,果然是她。
林吉沉下脸来。
林姨保留一半,不愿再谈,起身,说:“你先回城里去吧,没什么事,以后就不要过来了。”
林姨忽然下逐客令,林吉也无可奈何,只能起身,离开了林姨家。
刚走到村口,林吉上车,快要开动车子时,张妈回来了。
林吉下车,打招呼,张妈热络道:“小吉,你终于知道来看你师傅了,她病了也不肯告诉别人。”
林吉一怔,反问道:“什么病?”
张妈絮絮道:“医生让她静养,就这半年了。她不让我告诉你,我送林时去你那儿的时候,就没说实话。”
林吉听着像晴天霹雳,神情一下就木讷了。
林姨连忙安慰说:“你师傅早就放开了,她总说她已经活够,只要你和林时都好好的,她就放心了。”
林吉愣愣的,忽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锁了车,要跟张妈折回师傅家。
张妈一路念了许多,说林姨总熬夜,她夜里想睡,也睡不着,心里藏着事,劳神累的,让她说出来,发散发散,她又不肯说,光闷着,好好一个人就这么给弄垮了。
张妈说着,眼里有些湿,背过一边,抹了抹,才说:“我这回啊,专门去庵里给她烧香,让菩萨保佑她,不管灵不灵,只要她心里松动了,什么病都能好。”
林吉知道,师傅是一个心性高强、聪明绝顶的人,遇上一些事,平庸的人反而能够释然,可是换了师傅这样的人,却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