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雪点头谢过,对着铜镜,往高肿的嘴唇上擦药。不知为何,指尖触及那唇瓣时, 心底竟似触电一样,掠过一阵麻麻的战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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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角天已安排岑家的人在王都里的客栈外住下, 等我们拿到东西以后,便可带他们一起离开夜郎。至于对付鬼蔓藤的方法,我这边已问出一二,若是没问题,不日便可再入禁地一次。届时,金鳞、角天会在城外与我接应。”
晨风沁人心脾,走廊里洒落斑驳树影,危怀风坐在美人靠上,瞄着站在一旁的人:“你们这边呢?半点人手都没有么?”
“没有。”徐正则凭栏而立,一袭白衣临风翩动,发带飘飏。
危怀风笑:“好歹也是给庆王办事,这等待遇,不免太寒碜了。”
“王都戒备森严,非持文牒者不能入内,你又不是不知。”
“是吗?我原以为凭徐兄的智谋,不会白白做一回国相的准女婿呢。”
徐正则默然不语,睫底闪过一抹暗光。危怀风转头看着栏杆外的花圃,接着道:“久闻庆王高瞻远瞩,早在夺嫡之时,便已在暗中豢养死士,其中有一支名叫‘元龙卫’的精锐身法诡谲,来去无影,专门负责暗中保护。徐兄这一趟远行能够有惊无险,想必是托了元龙卫的福吧。”
“危兄说笑了。”徐正则依旧眉目不动,说道,“元龙卫乃王爷亲信,非持元龙令不可调遣,徐某区区一介书生,无官无衔,岂有资格劳烦元龙卫的尊驾。”
“这么谦虚?你可是岑大人的爱徒。”
“此处是夜郎国,再是师父的爱徒也无用。倒是危兄,如今乃是王女殿下眼前的大红人,要想在王都里安插一些人手,应该不是难事。”
“徐兄的算盘不要总是打得这么响,太聒噪,容易惹人厌烦的。”危怀风哂笑。
徐正则不语,微风吹动檐外树影,他目光自然而然地往一侧移动,危怀风顺着瞄过去,脸色微变。
岑雪身着一袭杏黄色团花纹齐胸襦裙,头梳交心髻,斜插一支衔花双鱼金步摇,袖手走入廊里。晨风徐徐,栏外花影扶苏,筛落潋滟光箔,她每走一步,映在脸庞上的光影便动一次,犹如渐次绽放在雪地里的春花。
“打什么算盘?”进来后,岑雪淡然启唇,唇瓣处映着的一点光箔无声零落。
危怀风看见了,脑海里闪过一些与那嫣唇相关的旖旎画面,目光一下变深。不及开口,徐正则在一旁回答:“没什么。危兄已委托金鳞、角天二人,将春草一行安置在城外,待我们得手后,便可出城与他们会合。”
那日桑乌派人来行宫拿人无果后,金鳞、角天以及岑家家仆被从别庄驱赶出城,这些天来,彼此基本上是靠危怀风来设法联络。
岑雪会意,道:“已经查到对付鬼蔓藤的办法了?”
“差不多。”危怀风模棱两可,眼仍瞄着岑雪,发现那里仍有些异样,心底不由微微发虚。早知道这么不耐亲,当时该克制些的。
岑雪已然觉察危怀风的目光,也敏锐地发现那目光总是定格在自己的嘴唇上,想起那一点红肿,不由尴尬,别开脸:“那就烦请怀风哥哥费心留意一下王女的动向,若有合适的时机,我们便开始行动吧。”
“你有伤在身,这次就不用亲自跑一趟了。”危怀风语气关怀。
“无妨,”岑雪应道,“如今留在王都里的只有你、我以及师兄三人,我虽然不如你体魄强健,但总是有些用的。”
危怀风无奈:“……又没说你没有用处。”
岑雪不应。
危怀风发现她总是偏着脸,显然在躲避自己,念及昨晚,心里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很不平静。顾及徐正则在,他不方便多问旁的,先关心道:“你的伤……都好了?”
岑雪点头:“结痂了,已无大碍。”
“这时候最要留心,伤口痒时,忍一忍,千万别去挠。”
“嗯。”
“届时记得跟紧我,不许乱跑。”
“好。”
“那……”
“我有事想与师兄聊一聊。”
危怀风正琢磨着该用什么由头把徐正则支开,单独与岑雪说一说昨晚的事,冷不丁听见这一句,猝不及防,抬眼朝岑雪看,却见其目色坦然,小脸上更无一丝羞赧局促。
“?”
危怀风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想起个极尴尬的可能——那会儿她醉醺醺的,人软得不像话,该不会是把那一吻的事给忘了吧?!
念及此,危怀风脸色都变了,莫名有点气恼与委屈,闷声道:“行,那我先去忙了。”
岑雪没有阻拦,略一颔首。
危怀风越发断定她是忘了,默默咬着牙,走前,又不甘心地回头:“诶。”
岑雪转头,看见一张沉闷的黑脸,英眉微蹙着,语气莫测:“月亮山里的月亮好看么?”
岑雪莫名其妙:“什么?”
“……”危怀风五味杂陈,唇角扯了扯,自嘲一笑,“没什么。”
说完,阴恻恻走了。
岑雪默然,等人走后,才看向栏前静立着的徐正则,道:“昨天夜里,是师兄送我回来的么?”
“不是,”徐正则拈弄着栏外的一片绿叶,示意廊外,“是他。”
岑雪微怔,往危怀风离开的方向看一眼:“……哦。”
“大概三更回来的。”徐正则忽然补充。
“怎么那么晚?”岑雪讶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