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怀风的心又给往上拨了拨,痒痒的,越发琢磨不透岑雪的用意,环胸走至船上,头一勾,弯腰钻进舱里,果然看见一人坐在窗旁,秀面明眸,云鬓青衣,不是岑雪是谁?
“哟,夫人。”危怀风笑得眼眸微弯,“好巧。”
岑雪乜一眼他这痞笑样儿,指指外面:“会钓鱼吗?”
“今日我生辰,你请我来钓鱼?”
“嗯,不成吗?”
“成。既是夫人送的礼,什么都成。”
危怀风一口应下,乖乖退出去,坐在船头开始捣鼓渔具。岑雪跟出来,在他身旁坐下,指指船桨:“会划吗?”
“又要钓鱼,又要划船,夫人究竟是请我来过生辰的,还是诓我来做苦力的?”危怀风佯装皱眉,委屈道。
岑雪哼一声,便径自去取桨,“唰”一下,水花溅起,船桨差点脱手掉进江水里。岑雪慌忙握牢,调整姿势,再次发力。船身离岸,歪歪扭扭地往江心一荡。
危怀风轻笑,放下钓竿,坐至岑雪身后,握住她手背,开始划船。
岑雪笑而不语。
两人一同划着船,很快漂至江心,日落西山,漫天晚霞铺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远处水天相接,色彩瑰丽。
“要去哪儿?”危怀风问。
“你钓一条鱼上来,我便告诉你。”
危怀风咧唇,放开她,乖乖去前面钓鱼。喂饵,抛竿,动作一气呵成,利落漂亮,显然不是新手。
岑雪好奇:“你何时会钓鱼的?”
“一直都会。”危怀风淡声,听口气,不像是炫耀,然那神情笑笑的,横竖都透着一股自豪劲儿。
岑雪腹诽显摆,接着道:“你慢慢钓,等你钓上鱼来,我便给你庆贺生……”
话没说完,“噗”一声,危怀风提竿,眼疾手快地取下上钩的鱼扔进鱼篓里,岑雪目定口呆。
“慢不成,怎么办?”危怀风回头,装作无奈。
岑雪结舌,半天憋出一句:“你自己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危怀风不认,“你说钓上鱼来,便告诉我往哪儿去。小雪团,做人不能撒谎的。”
岑雪抿唇,看一眼天幕日头,离夜色覆压下来仍有一段时间,算算路程,现在赶去怕是不成的。她划着桨道:“行,那你等着,我带你过去。”
“那多不好意思?”危怀风起身坐回她身后,“我帮你。”
岑雪便是打算慢些划,待他来,“呼啦呼啦”两下便到了,如何还能拖延时间?
“不用,今日你是寿星,不可操劳,快坐回去。”岑雪坚持,用胳膊肘推开他。
危怀风更得劲:“不行吧,你这样体贴我,我总得投桃报李。”二话不说,握着她手背便开始划桨,“呼啦”一下,乌篷船蹿上前老远。
岑雪心急,因为前面不远便是目的地了,灵机一动:“那你先带我在这儿绕两圈!”
“绕两圈?”危怀风想笑,忍住了。
“对,绕两圈,江上落日甚美,我想在船上多看一会儿。”岑雪慌不择言,也不管羞不羞了,什么甜蜜话都往外扔,“我喜欢这儿,喜欢跟怀风哥哥一起划船,一起绕圈!”
危怀风再忍不住,笑得胸腔震动,声音爽亮,听得岑雪面红过耳。
夏日昼长,小半时辰后,最后一抹余晖融入江底,夜色泼洒下来,山影寥廓,江风吹在人身上,送来沁人心脾的凉爽。
“请问夫人,可否往前走了?”
“嗯。”
岑雪轻声应,两人合力划桨,行至前方靠岸。
下船后,危怀风发现这里是一处山谷,草木葱茏,不及细看,被岑雪拉住胳膊:“低头,先蒙眼。”
危怀风看见她手里的绸带,道:“你不是要卖我吧?”
岑雪瞪他:“是,卖了你,换钱给我和囡囡买酸梅干吃。”
危怀风扯唇笑,弯下腰,由着她用绸带蒙住眼睛,接着在她的牵引下,一步步往山谷里走。
仲夏的夜晚有种蓬勃的生命力,昆虫叫着,山风吹着,树木附和着,铺天盖地都是动人的声音。危怀风走在一片无形无色的黑暗里,不知为何,莫名有种走回年少时的悸动感,像是要走回一座藏着大千世界的荒园,那里有躲藏在岩石底下的蛐蛐,有野猫,有恶狗,有古树,有荒草,有属于年少的一切……
心跳忽然便快起来,掺杂着紧张与感动,危怀风握紧岑雪的手,停住脚步,听得她说:“到了。”
接着,他感觉到她垫起脚来,伸手为他拆掉系在脑后的绸带,恢复视野的那一刻,他看见她澄亮的眼睛,以及那眼睛里倒映着的萤火,星星点点,仿佛夜空倾覆。
“怀风哥哥,生辰快乐。”
岑雪微笑,站回原地,成群的萤火虫飞舞而来,环绕在彼此周身,世界就这样被点亮了。
“回头看看。”岑雪微扬下颔,示意。
危怀风来不及说些感动的话,回头后,更被眼前一幕所惊——参天的古树下,系着数不清的香囊,夜风徐徐吹来,满树的香囊、丝绸飘曳摇动,像是从时光之河里蹚来的信使,送上那些年里来不及送达的礼物。
“前些年太忙,来不及准备,今日补上。”岑雪温柔道,“从今往后,我在你的生命里,也不会再缺席了。”
危怀风哑然一笑,眼圈潮热,竟想哭,忍着道:“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