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则夺回书本。
云桑接着抢。
两人闹起来,云桑最后把书扔在地上,愤怒道:“骗子!”
徐正则胸膛起伏,极力忍耐着,捡起书本,抚平上面的褶皱,沉声道:“我不是骗子,你才是。”
云桑莫名其妙。
徐正则被她眼里的茫然刺痛,想起那日的谈话,心更像是被无形的尖刺磋磨。可是,凭什么呢?有什么名分呢?
徐正则知道所有的怨气、怒气都来得荒唐,要从头梳理,不过是一厢情愿。
“不是要找夫婿?来找我做什么?”竭力平复下来后,他淡然开口,语气里已没有愤激。
云桑反问:“找夫婿,便不能来找你么?”
“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第一次失去说教的兴致,脸孔板着,可是心脏又在一下下地收缩,那是一种极其陌生的疼痛。
云桑瞪他良久,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徐正则听见外面的雨声,喝止:“站住。”
云桑不停。
徐正则皱眉,走上前拉住她,她突然转身扑进他怀里。他胸腔剧烈一震,脖颈被她纤细的手臂搂住,被春雨溅湿的冷意贴着皮肤钻入心扉,他整个人僵在原地,满怀慌乱的心声。
“找夫婿,为什么不能来找你?”
云桑声音发翁,仔细听,似乎有一点委屈。
徐正则的心再次收紧,压抑着反问:“既有夫婿,何必再来找我?”
云桑一愣,脑袋从他怀里昂起来,费解:“既有夫婿?谁有夫婿?若有夫婿,找什么夫婿?”
这次,换成徐正则一愣。
云桑倏地“哼”一声,离开他的怀抱,伸指拉住下眼睑,做了个鬼脸:“大笨蛋!”
徐正则呆怔,看着她推开窗户,灵巧地翻走,消失在雨幕尽头。
※
亥时,雨势收歇,春夜回归静谧。云桑坐在桌前,在暖黄的烛光里看一封无论如何也看不懂的信——上次她骗徐正则,说是扔进火盆里烧掉的那一封信。
信上寥寥两行字,末尾是三颗方正的墨痕,她摸上去,知道那一定是他的名字,指腹像摩挲烛芯,烫烫的,令人着迷。
外面传来敲门声,云桑放下信,上前开门,看见来人一袭白衣,身上散发湿濡气息,似从刚离开的那场春雨里走来。
“大半夜的,来做什么?”她佯装不悦,问。
“来问你一件事。”
“嗯?”
徐正则看着她的眼睛,问得认真:“你想找怎样的夫婿?”
第167章 番外(七)
康顺元年, 三月,王玠册封川西严氏、平津顾氏等八名贵女。其中,银青光禄大夫杜知涯之孙女杜氏云兰温良贤淑, 才德兼备, 被王玠册立为皇后。
五月,帝后大婚,盛况一时。
八月,丞相顾文安的夫人诞下一女, 王玠派人送去贺礼;十二月, 辅国大将军危怀风初为人父,王玠再次派人备礼,登门恭贺。
时日飞转,翻年后, 春回大地,万物生长,后宫里则风平浪静, 仍无半点关于皇嗣的消息。
众人嘴上不说, 可是背后都开始抓耳挠腮, 想不明白为何王玠一口气纳妃八人,大半年下来,八人里硬是没有一个能怀上龙胎。
子嗣在皇家乃是仅次于政务的头等大事,众人不敢怠慢,更不敢胡乱猜忌, 唯有变着法规劝王玠莫要整日操劳国事,多往后宫走一走, 逛一逛,歇一歇。
这天, 眼瞅着王玠又要伏在案头,夜以继日,内侍李有余心一横,劝道:“陛下,今日十五,按规矩,该去皇后那里歇一歇了。”
他是以前伺候过王玠的老人,如今四十来岁,生得慈眉善目,笑起来时,每根皱纹都是柔软的。可惜,王玠并不算是个很能吃软的君王,他闷头批阅奏章,含糊应一声“嗯”,无所谓道:“改日去也一样。”
李有余讪笑,想起皇后的交代,坚持劝说:“不一样。十五是十五,一个月里,统共也就一个十五。改日又是哪一日呢?初一、十五歇在凤栖宫,乃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陛下,您看看,都戌时了,政务有顾大人、危将军帮衬您,为皇家开枝散叶的事儿,除了您亲力亲为外,又有谁能帮衬呢?”
王玠一听这件事便头大,翻开奏章,抿唇不应。李有余壮着胆儿,又道:“今日十五,皇后必然为陛下准备了一桌佳肴,在凤栖宫里翘首以盼了!”
王玠设想杜云兰“翘首以盼”的情形,眉头皱得更深,不自在道:“派人去那边说一声,今日政务繁多,朕不过去了。”
“陛下!”
王玠摆手,示意他离开。毕竟是九五之尊,龙威是最能震摄人的,李有余不敢忤逆,哀声应下。
他走以后,王玠耳根清净,一头扎在案牍里,待得忙完,已是亥时三刻,夜阑人静。
永宁殿是王玠平日里处理公务兼休憩之处,今夜既然不摆驾凤栖宫,他自然是歇在偏殿里。
沐浴后,王玠屏退宫人,径自走向龙床。十多年颠沛漂泊,他于衣食住行早无多少要求,向来是沾床便睡,今夜劳神费心,更是疲累不已,脱掉鞋袜往床上一倒,便打算梦会周公。
谁知,本该冰凉的被褥的竟是暖烘烘的,身旁依稀挨着个散发着热气的物件,王玠伸手一摸,摸得满掌软绵,一惊后,胸膛被一双藕臂抱住。
“谁?!”
“我。”
“皇后?你竟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