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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前来看诊的苗医眉开眼笑,很是赞赏地对着危怀风说了好一些苗话。岑雪没听懂,倒是从格秀的笑里判断出来,危怀风感染的疟疾估计是差不多痊愈了。
找人要紧,二人没有再在这里叨扰下去的理由,打算辞别,格秀按住岑雪肩膀,说道:“明天就是尝新节,城里有长桌宴,你们再留一日,等与我们一道过完节再走!”
苗人好客,岑雪是知道的,她不忍泼了格秀的热情,可又记挂着徐正则以及方嬷嬷一行,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看向危怀风:“我听你的。”
危怀风便笑:“这么乖?”
岑雪已不是头一回被他这样揶揄了,脸皮竟慢慢厚起来,目光调去一边,不说什么。危怀风笑着,朝格秀点头应道:“行,叨扰了。”
危怀风答应多留一日过一回尝新节,倒是在岑雪意料以外,不过转念想想,他身上毕竟流着一半的苗人血,估计对故土的风俗有着天然的感情。
次日,岑雪、危怀风跟着盛装打扮后的格秀、久秀姐弟入城,刚走进城门,便被摩肩接踵的人潮挤得差点走不动路,原是傩戏表演已开始了。
岑雪个头小,被乌泱泱的人墙一挤,差点要消失,危怀风忙把她捞住,半圈半抱地护在怀里,调侃:“你怎么跟个小屁孩似的?”
“你才是小屁孩……”岑雪赧然,仰高头看他,越发感觉出两人身高、体型的悬殊。
危怀风指一指旁边骑在一成年男人肩膀上的小女孩,问道:“要不要哥哥驮你,让你瞧一瞧傩戏?”
“不要。”岑雪看一眼那父女二人,想象自己骑在危怀风肩膀上的样子,脸热不已,转头瞄见街头的一家成衣铺里人不多,立刻走了过去。
危怀风跟进来,看见岑雪在认真欣赏店铺里的银饰和苗服,不动声色看着。店家是个三十多岁的苗族妇人,看见岑雪,先是为其娇美殊丽的容色一震,后又被危怀风的英气所吸引,展眉迎来,不知是说了些什么。
危怀风指了指岑雪,笑说:“妹妹。”
岑雪挑起一件藏蓝色底彩线绣花的百褶裙,听见这声笑笑的“妹妹”,眼神微烁,心不在焉时,店家迎过来,用汉话说道:“这个颜色太深啦,老气,妹妹来看这一套,这个才适合妹妹哩!”
岑雪看过去,店家手里捧着一套红色的苗服,上身是大交领襟衣,衣襟、衣袖、两肩用彩线绣着花草图案,下着青布长裤,外系由二十四片花条带联成的条裙。
岑雪头一次看见这样艳丽的苗服,微微愣神,店家抓住机会,捧着衣服走过来,要给岑雪换上试试。
危怀风在岑雪肩头轻轻一推:“试试。”
“不用……”岑雪越发局促,不知为何,想起自己换上苗服的模样,内心竟有种无端的羞臊。她转身走去橱柜前,假装在欣赏上面琳琅满目的银饰。
危怀风挨过来:“那么好看,为什么不试?”
岑雪闷声:“你怎么不试?”
“那是女装。”
“这里也有男装啊。”
“哦,你想看我试?”
“不想。”
“那我试什么?”
“……”
岑雪说不过他,头扭到一边。
危怀风笑:“不肯试苗衣,试试银饰总行吧?”
岑雪不做声,神色有所松动。
危怀风看着橱柜,拿来一款饰品,那是一只银镯,样式古朴,开口处缠绕着银箍,可调节大小。
岑雪发现和他的那一只很像。
危怀风握着银镯,转头看一眼岑雪,抓起她右手,把银镯套进她手腕上。
“你……”岑雪一愣,不及说什么,危怀风认真道:“送你。”
“你送我这个做什么?”岑雪无端紧张起来,要取掉银镯,“我不要。”
“在这儿要戴银镯,保命的。”危怀风制止她,语气严肃,“听话。”
岑雪心里怦怦乱跳,握着手腕上的银镯,取也不是,不取也不是。店家眼尖,极快瞄一眼危怀风微红的俊脸,朝岑雪笑道:“妹妹莫恼,在这里是要戴银镯的,图个平安吉利。你看你哥哥就有,你没有,哥哥多不放心?”
岑雪无言以对。
危怀风看一眼店家,笑问:“多少钱?”
店家爽快地报了价。
危怀风掏出银钱付了,与岑雪走出店铺,见她仍是蔫头耷脑的,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心里不由一阵气闷,捏住了她脸颊。
岑雪捂脸,仰头瞪来。
“好心送你礼物,丧个脸干什么?”危怀风多少有点不痛快。
岑雪也有点不痛快:“你自己知道,这样不合礼数。”
“哪儿的礼数?”危怀风明知故问。
岑雪越发看不透他的心思:“你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四周人影走动,岑雪声音极小。
危怀风似笑非笑:“说得像真是过似的。”
“……”岑雪张口结舌,胸口莫名有一种隐约的钝痛。
危怀风见她这样,心里也莫名被刺了一下。
“你心里不是拿我当哥哥?”危怀风摸了一下她的头,语气洒脱,不知像是说给谁听,“那就当是哥哥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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傩戏结束,四周的人潮散开了不少,格秀、久秀姐弟俩不知去哪儿了。岑雪、危怀风并肩往前走,相隔约莫半步,各不做声,走神时,倏然听见旁边摊铺传来熟悉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