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26)
他想骂,忽然骂不出来,一种悲凉浸润他。
他猛然抱住她。她的身体很轻,微微的颤抖。
“哥,没有关系。我一直说的,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最后一碗饭就给哥吃。我一直想要真的是你妹妹该多好,没那么多烦恼。现在反正也赶不上,就随便这么活着。哥有好的前程,有好的女朋友,我高兴。我呢,也想风光一点活着。我们学校好多女生都这么做。”
“不。”他更紧地抱住她。那时候,他已经不知道他的心是什么,他只知道他离不开灿。他的妹妹。他答应要照顾一辈子的。
“哥,”她轻轻推他,说:“白洁挺好的,我觉得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你。”
“不要,我不要,我明天……哥知道错了。”他语无伦次说。
她垂下头,忽然哽咽,而后说:哥,我不要你,有别人,我不要你离开我。我其实一点不要。
“好,不要。哥不要。”他说。
他们安静下来。
他送她回学校。楼道门关了。灿轻轻叩着门,叫:阿姨阿姨……
许久,有脚步声踏踏过来。
他心里一慌,感到一种离别,叫:灿。
她回眸,眼睛清清亮亮。
“灿,不要再做让我难过的事。”他说。
她眦了眦牙。身后的门支呀一声开了。
3
他终于睡着了。睡前,胡言乱语说了很多。
尽管没有头绪,她隐约抓住了关键点,他埋着一段往事,属于难分的情感。现在他对她,不过是某种现实的需要。
邦邦恋着她。他也需要一个女人。
她想着想着,一而再地笑,有点苦,但多的是嘲弄。
第二天,默言在厨房做早餐。陆非凡过来了,刚洗过澡,看上去很清爽。昨日之事,他已经全然忘光。
“这么早?”他倚着门,问她。
她其实一夜没睡。脑袋如战场,惨烈的厮杀。如今一片兵荒马乱。
“昨天回晚了。有应酬。”
她点点头。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他研究她。她避过。转身给他手里塞一把筷子。
他出去布碗筷。她把食物拿出来。
“我待会要走。”她似漫不经心说。
“晚点吧,我给你买机票了。”
“我,我想回老家一趟。”
“那我送你回。”他目光灼灼,已知道她找借口。
她没话。
“默言默言。”
邦邦这时下来了。
“默言说要走。”无耻的陆非凡把皮球扔给儿子。邦邦立即凝住笑,上来抱住默言,几乎是凄惨说:你不要走。默言,你别走……
“……”默言顿了阵,看陆非凡,又俯身搂住邦邦。
她觉得无路可走。天异常的憋闷。她决定等一场雨。
“默言,你要出去?”
“要去看看老同学。默言以前在上海读书。”
“带我去吗?”
“很快就回,给你买好吃的。”
默言抬头看陆非凡,没征得同意,就出门匆匆汇入了泛白的光线中。
她走了一阵,停了下来。周边是法国梧桐,有斑驳的腰身,灰白的掌叶蜷曲着,在肆虐的热气下,奄奄一息。叶片与叶片之间是一角一角晴好的天,淡蓝,没有一丝云,好像一块块袒露的心事。
默言靠着树身,呼呼地喘着气。
她想他说,打个赌。赌谁先动心。又想小潮说:蠢之又蠢才会动。
她终于明白,她在不合适的时候介入一个人,一段往事。而后付出自己全部的力让自己去成为另一段往事。
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
她希望有一场雨粉碎一切,然而雨终归没有下起来。
陆非凡走到她面前,就好像展览了她全部的懦弱。
“你赢了。”她仓促说。
他不置可否。眼睛有点锐利。
“就这样吧。在这过程中,我们可以随时撤出。”她看虚白的天,想昨晚彻夜的挣扎。自己来的时候带一腔旖旎的心境,心像个未出远门的孩子,对感情这样一片神秘之境怀着向往与期待。她现在放下自尊,无非是想成全它的想象。
“那我算赢吗?”他脸上半抹嘲讽。
“你不要要求太多。我已经。”
“已经怎样?”
默言转过身。
知了的声音嘶哑着传出来:热死了,热死了。
真闷。这一出戏。
这一天后,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周末,她去看他,或者他带邦邦来见她。他们去郊游或者就在家里懒散地度过。男主、女主,孩子,加上食物的香气和明亮的窗户,就是温馨的家了。
她知道他的目标就是如此。
她呢?想贪恋更多。然而小潮说,男女之间不就是彼此取个暖吗?那首诗,实在是太现实不过了。如果气温停留在零度,就成亲。
她带他和邦邦去动物园。
他们并肩走。邦邦突然从后头像火箭一样冲过来,一手拉住他们的一只手,晃着,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说:我喜欢,爸爸妈妈在一起。
然后,又把他们的手合拢,自己溜过去看动物。
他的手有力地握住她。
无论怎样,这样也不算坏。
“我曾经很喜欢看动物。好像很变态,就是为了显出自己的自由。但是现在觉得未必。人总是自以为是。”她说。
“笼子也许是我们自己套上去的。”
“默言。”
“恩?”
他的眼睛有点温情。说:我,也许是爱你的。
“也许。”她加重,“我也一样,也许爱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起初挟着沙尘,慢慢地,也就滤去了,一天天澄澈,露出家常的神采。那属于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