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27)
譬如某天邦邦开门,狡黠地说:爸爸藏起来了,要你去找。
恩?她难以想象陆非凡有这号闲心。
她托个腮,煞有介事说:你爸爸是撅个屁股趴在床底下呢,还是矮着身子缩在衣柜里。
“你快去找吧。”
默言便一间间房子找。到陆非凡的卧室,刚推开门,就被人反身抱住了。原来并不要找他,是要她自投罗网。
他跟她耳鬓厮磨,说:你不能老把我当鱼干晾啊。
“爸爸藏哪里了。”邦邦咚咚敲着门。
“你一边去。”陆非凡吼着。
“你们玩什么游戏,我也要玩。爸爸你开门。”
“大人的游戏,少儿不宜。”陆非凡凶巴巴回。
默言笑着,把门转开。
邦邦喜欢缠着默言一起睡。某日两人躺在被窝里,闲话着。门忽然开了。陆非凡捧着一个手提电脑进来。
“我在你们这呆一会,你们当我不存在。”他自顾把电脑打开,而后啪啪敲着。
“同学,你家发大水,还是惹火灾了?”默言调侃。
“爸爸是害怕。爸爸的爸爸大概出门了。”邦邦跟上。
“家里还有四害吗?蟑螂、老鼠什么的?”默言说。
“是怕强盗,爸爸打不过。”
“你们能不能不要烦我。我赚钱养家呢。”陆非凡扭头。
“默言,让爸爸讲轰隆轰隆的故事。好不好?”
“什么轰隆轰隆。”
“就是那个故事,爸爸只会讲那个,讲得奇滥无比。”
“谁说烂,你不照样听得津津有味。”陆非凡走到床边,开始讲,其实他很有讲话天分,讲得唾沫横飞,外加手舞足蹈。不过扫兴的是,邦邦大概听得老茧都出来了,陆非凡每次大张旗鼓把气氛渲染好,张嘴要吐对话时,邦邦总伶牙俐齿抢在他之前说出来。气得陆非凡只好噎住,干瞪眼。而后甩赖,说:你到底听不听。
默言笑着说:陆非凡,这个圣诞节我会送你一本童话书。
邦邦说:爸爸不思上进。送他白送。默言,你是不是因为爸爸笨才不喜欢他。
“我没有说不喜欢。”默言说完,才发觉可能陷入圈套。因为邦邦和他爸爸一起咧嘴乐。而后,他爸爸恬不知耻地说:那个,我站着有点累,能不能跟你们挤挤。床挺大的。”眼光殷切地盯着默言。
默言脸一阵烧,还是说:你还是回自己家吧,你爸爸妈妈回来不见你会着急的。
“对,小孩子要听话。”邦邦跟着说。有机会损他爸爸他分外得意。
最后,陆非凡捧着电脑灰溜溜走了。邦邦叹息说:爸爸真可怜。
……
这种时候,默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不满足。如果不满足,为什么心如此眷恋;如果满足,为什么时有淡淡的怅惘。
陆非凡有个应酬,想带默言出去。
默言踌躇,说:“不去可以吗?”
“你是我女朋友,有义务。”
“那我的权利是什么?”
“做我太太。”
稀罕了。默言哼一声,还是随他去了。
那晚她很用心。大概是怕丢他脸,精心化了妆,做了头发,穿了他给的小晚装。
站在陆非凡面前,亭亭的模样。
陆非凡由衷赞叹:很漂亮,尤其锁骨和脖子这一块。又比画着喉咙下部的凹处说,叫什么来着,那片子里说。
“博斯普鲁斯海峡。”
“我赐名为非凡大峡谷如何?”
“你最讨厌什么?”
“谎言,你呢?”
“占有。”(注:《英国病人》的台词)
两人一起笑。
默言不会知道,有一天,她会成为嘉伏莲的角色,但是却没有她的骄傲与坦荡。没有疯狂的燃烧,也就没有盛放时的璀璨。默言始终在道德与伦理间战战兢兢,安分守己。爱不是所有人可以遇上并承受。
究竟是爱更难能,还是承受爱更不易?
陆非凡第一次公开带女朋友出席,应酬的人很多。默言不卑不亢,很有分寸地配合。
回去的时候,陆非凡夸奖她:表现很不错。
默言一噘嘴:看不起我?我办公室出身,搞过接待。以前署里搞缉私展,我都接待过总理级人物。
“是吗。”陆非凡神色有点揶揄。
“干吗那么看我,你喝酒都喝不过我。”默言这晚心情非常好,刚喝过几杯红酒,话比较多。而陆非凡比较喜欢打开话匣子的她,罗里罗嗦,有种家常的温暖。便继续揶揄,“行啊,以后有劳夫人代酒了。”余光瞥过去,默言酒意薄醺,脸色粉嫩,神采飞扬,周身流窜着一种醉人的风情,便有些心驰。
“你,有没有觉得邦邦很讨厌。”他方向盘一拐。
“讨厌?”
“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她去了一处酒吧。那边有他专门的包房。可以唱歌当然也可以留下来饮酒过夜。
灯光调得暗。默言坐沙发一隅,像个忐忑的影子。
他递她酒。她喝了。环顾四周,说:也带过别人吗?譬如子约。
他笑笑,却也没回答。
“唱歌吗?”他问她。
她点头。唱蔡琴,也是中音。醇厚绵密,唱得很好。
一曲毕,她回头,说:很喜欢听这首歌。某年某月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可唱起来,只有淡淡的怅惘,原来时间可以改变那么多。你喜欢听谁的歌?
“大学的时候,我师弟千禾组织了一个乐队,我去混过。学校周年庆,我们报了《海阔天空》,走了几步,很快通过审核,表演的时候,临时决定唱《无地自容》。气氛很好,有个新生,脱了衣服跑上台,跟我们一起吼,不要相信,相信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