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28)
“年轻的岁月转瞬就过去了,像现在激情也没有了,就算不相信什么道理,也不会这么吼出来。”
“你并不老,唱一首。”
“那给你唱一首。”
他选了罗大佑的《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穿过你的心情的我的眼。
如此这般的深情又飘逝转眼成云烟,
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桑田。
……
一首歌没完,他已经扔了麦克风把她弄到怀里了。
她的脸埋在他胸膛,腿曲在沙发上,鞋子已被他摘掉,露出一双纤足,深蓝色的裙将她裸露的肌肤衬得莹白胜雪。
他解散她的发髻,长发瀑布一样倾泻。
穿过她的黑发他的手,柔情无限。这样水一样纯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默言。”他轻轻地叫她。
“恩。”她软软地应答。一动不动,他身上散出的薄暖的气息让她想到早春,空气里有清冽的芬芳,似有若无。
“你抱住我。”他说。
她伸手环住他,偎着,像一只取暖的小鸟。他凑向她,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他的眼湿亮而灼热,呼吸浑浊而温暖,音乐在他们之间穿梭,他们开始迷醉。
她微微闭了眼。
他的唇在她额上、脸上摩挲着;他的手轻抚着她裸露的后背。
“可否告诉我,你有否对我动心。我。撇开邦邦。”他在她耳边说。
屏幕上张惠妹在唱:你明明动了情,为什么不敢靠近。听海哭的声音……
“你呢,你可否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撇开邦邦。”
我动心了。他说。
我也是。
他的唇蓦地攫住她。
“你,以后不许你想别人。”她微弱地说。他已经听不到。
属于两个人的心醉神迷。
他解她的衣服。手机却扫兴地响了。
“恩,别管。”他继续。
她却从他兜里掏出手机,摁了接听键放到他耳边。她还在逃避吗。
是邦邦。说家里突然停电,要他们赶快回去。
他气得牙痒痒的,这家伙总是在关键时候搅局。
“回去吧。”她已经从他怀里出来了,整好衣服,换上清明的笑。
“默言。”他愁眉苦脸,“我想过两人世界,真想把邦邦扔了。”
她扑哧笑,闪烁的眼神全是星点的柔情。
不过临时停电,到家,早已灯火闪耀。邦邦跳出来:你们怎么这么晚啊。
“不跟你说爸爸公事吗。以后,爸爸和默言出去,你别老打骚扰电话。”
“爸爸,你凶什么。默言喜欢我又不喜欢你。默言是不是?”
“恩。”
“默言今天我还跟你睡。”
“不允许。”陆非凡在旁边叫。
“爸爸你管不着。”邦邦上去拉默言的手,小脸仰起,“好不好嘛?”
“好。”默言抱起邦邦。并偷偷向陆非凡作个惊愕的鬼脸,对他在家的地位深表同情。
默言去洗澡。
陆非凡窜到默言房间,他的儿子已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只等着美人归来。
“滚你自己房间去。”他拉邦邦。
“爸爸你骂人。”邦邦看着爸爸,小眼珠一转,“爸爸想跟默言睡吗?爸爸是大人,难道也要人陪。”
他懒得跟儿子罗嗦,说:你小子走不走?不走,下个礼拜不带你去见默言,爸爸一个人去。
“爸爸你这是强盗。默言不喜欢强盗。”
“哦喜欢你有什么用啊。跟你说,臭小子,以后别尽跟着我作对,要帮帮爸爸,只有默言喜欢爸爸,才有可能做你妈妈。懂不懂?”
哦。邦邦抓头挠腮了半天,身体往边上挪了挪,说:那一起挤挤吧。
这时默言进来了。带着清新的香味和湿漉漉的水气,从他身边经过。他心里像有个虫子爬似的,痒痒的,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恨恨走了。好运是留给儿子的。
4
接下一个周末,默言未去上海,因为小潮出了点问题。
周五凌晨2、3点的光景,默言接到小潮电话。
匆忙赶出去,发现地上是湿的,夜的风卷着一波波的潮意,蹭到人脸上,居然觉得凉。默言于是又返身,捎上一件灰色的针织衫。
小潮坐在东方广场前的阶梯上。整个人蜷缩着,像游人扔下的一坨废弃物。
默言走近的时候,她还在沉睡,侧歪的脸露出香蕉一样弯弯的眼线,头发湿哒哒平整地贴在额前。默言在侧旁坐下,为她披上衣服,而后,将她拥过去。
一个柔软的小身体,类似于小动物的触感,毛毛的,温驯的。小潮的脆弱只在默言面前暴露。小潮曾说,那是因为信赖。默言,我但愿能够信赖。
彼时,默言有幸福的家庭,她只觉得人人都很美好,世界一片通透,爱与被爱、信赖与关怀是生命应有之义。然而,理想慢慢照进现实,总有一个死心的过程。
我们还挣扎着,只是不甘心。一次的生命,非要被欲望涂上点点霉斑?
母亲的过世是默言走上现实的第一步。
妈妈在喊疼。她肝腹水,沉重的水快把她压死了。
医生无动于衷。疼痛与煎熬是病的正常反应。没什么了不起。
妈妈等待肝移植。医生说除了移植别无他法。爸爸在抽掉几包烟,白掉几撮头发后终于下定决心。爸爸要妈妈活着,不惜一切代价。
等肝的漫长时日,母亲的身体日日衰弱。而冷漠与贪婪在医院内日日彰显。这里的所有人,从清洁工、打饭工、护工到护士、医生,几乎都有着两张面孔,对慷慨施舍的有钱人,笑脸相迎,对穷地方来的,恶脸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