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鱼的伙伴们(出书版)(82)+番外
一条长廊,远远的两头。
我看着易岚所谓的专业人士将三月围住,扯走。
我大叫着不要给他打镇静剂、不要给他打镇静剂,他是MPD,他不可以打镇静剂。
我大叫着要他们先治疗他的身体,他刚刚撞车了,撞得很严重。
我大叫着别伤害他,要小心对待他,不要弄痛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加入治疗三月,我明明是他的心理医生,我最清楚病况。
为什么他们要将我扯走,把我们分开。
易岚切入我的视线,跟捉住我的护士说,让他来就好。
他抓着我的双臂,将我推到紧贴墙壁。
我疯狂地摇头,想要挣脱他的钳制,他挡着我,我看不见三月了。
他说,嘘,冷静点、冷静点,三月会没事的,三月很快会没事的。
我知道他是错的,他根本搞不清楚状况,每次我离开三月,三月都会出事。
我像坏掉的留声机般不断重复,他不能打镇静剂,他是MPD,他不能。我要易岚告诉他们。
易岚哄小孩子般抱着我的头,说,嘘,他们知道的、他们很专业、他们会知道的。
我叫,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三月的病情,我要易岚去帮三月、去帮帮三月。
我说,我只相信你,易岚,你一向都很厉害,求你快去帮帮三月,别管我了,快去救三月。
我没事、别管我,为什么你还站在我这儿?为什么你不去救三月?
我紧扯着他的双臂,摇晃着,他是我唯一的支柱。
我一直想跪下来,易岚把我给撑起,他是我唯一的支柱。
我一直想跪下来,易岚把我撑起,不让我跪他。
他重复安抚我,说,会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会好起来的。
透过易岚的肩膀,我看见他们搬来一张连有皮带的床,将三月推上去,扣上皮带。
有个护士跑过来,交给易岚些什么。
易岚的手上多出了一管针筒。他压着我的肩膀,抽起我的衣袖。
我知道他想给我打镇静剂,也许还混了些安眠药跟他才知道的什么鬼东西。
也许他甚至想给我打K他命。
易岚要几个护士抓着我,好让他可以打针。
我挣扎,我不需要这鬼东西,我求他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易岚。
易岚说着对不起,阿透,对不起,忍一忍。他抓着我的手臂,将枕头插进去。
我挣扎,易岚叫我不要再乱动,不然针头会断掉。
“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团,今天此官司的结果,不只我们心知肚明,连传媒也比我们更快知道。那为什么我要接这一宗难打的案子?因为我想替当时不能发出声音、或现在仍觉得不需要发出声音的向三月先生说这席话,让在座的各位知道这父亲付出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克服了什么跟我们误解了他什么。
“MPD并不完全等同于智商偏低或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事实上,MPD一般智商才能都偏高。”
“我们以为拥有女儿的抚养权跟教养权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们以为疯人就该关进疯人院,我们以为MPD是罕有的珍奇生物,大家都想揭开这神秘的面纱。但我们身边有人正在失去他们的子女,我们身边有 人默默地为子女而付出,我们身边有人正为不能陪伴子女成长而痛苦,这案件跟‘I am Sam’的分别是,这不是一出电影,这是活生生的、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
“我替不能发言的向先生说的这席话和结案陈词,也许不会出现在任何一篇杂志报纸的报导上,他们只用最耸动的标题去争取销量。但我相信,这段话会深深留在听过的所有人心中,不会轻易忘记世上还有这份无名的、但确切存在的爱。更重要的是,我也相信,在小乔长大了之后,如果她对他父亲感兴趣、如果她去翻阅这一场官司的记录,那么,她一定能轻易地从中找到——父亲对她的爱。”
我一条手臂动弹不得,被他们按得死死的。
药液快速地推入我的血管中,倦怠席卷而上。
我无法控制,四肢软下来,额头抵在易岚的肩膀上。
在眼皮垂下来之前,我看见医院的大门打开,快速推进两张床。
一张床滚过眼前。
我认不出小乔。
我差点认不出那毫无生机,脸色苍白如纸的小女孩。
她动也不动,被插上了喉管跟氧气罩。
我又错觉我看到艾莉儿。
她被推进急诊室,拉上白帘。
我好像听见三月的叫声,他也看到了小乔了。
我最后看到的景象渐渐化成模糊的白色圆点。
我听到易岚说,会好起来的、很快就会好起来,没事的。
然后我倒在易岚的怀中。
我记得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根本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做了些什么。
之后,易岚跟我说,那天,自我进医院后就没停止过大叫。
我还一直想跪下来,求他救三月。
“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结案陈词,早在我第一次接触向先生时。”
“可惜,此案最重要的人物,向乔……她现在在加护病房,生死未卜,心脏一度停顿。”
我比三月更早醒来,跪在他的床边。
这病房该死的苍白得、冰冷得像太平间。
男人笔直地躺在床上。
四条皮带牢牢将他绑住,他的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移动头颅。
我不知道自己比较希望他醒来,还是暂时别张开眼。
他的眼皮颤动两下,然后缓缓打开。
他睁眼得那么迟疑、那么不愿,仿佛不想再醒来,只想永远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