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桢(33)
塑胶袋里是只运动背袋,样式简单无特别。
医生玩味地眯起眼,“这是什么?”
“这是景树的包。”敏代冷冷回答,“今天和田春桢用来擦汗的毛巾,之前就放在侧边那只口袋里。”
孟仿佛开心起来,手舞足蹈地跑走。
房间里只留下男孩和女孩。
夜一注视敏代。
女孩嗓音是一贯的清冷,“被怀疑了?”
她微微冷笑,“Shiva。他叫我过来。听说是那条汗巾的古怪?”
夜一凝视她,他不懂这女孩,一如他不懂泉景树。但直觉说话,这一对不会是下毒者。
“除你之外,还有人知道胭脂针毒的配方么?”
敏代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变,“他中的毒是那一种?”
夜一吸了口气,问出他最不想问的那个问题。
“你给过别人么……胭脂针?”
敏代脸色苍白,眼睛却益发闪亮。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如果死不了,早晚会有个交代。”
临走前,她留下那一句。
孟在她离开一分钟后跳出来,面带微笑。
“好玩啊好玩。”他感叹,“这趟来得还算值得。好吧,就不和那家伙计较了。”
他看着夜一,“那女孩子走了?”
“嗯。”
孟怔了怔,“有事要问她……不过算了。”
他要求夜一对他的发现表示好奇,夜一皱眉。
“不好玩的小孩。”医生耸肩,“包上验出的东西跟毛巾上一样。混毒的二甲亚砜溶液,浓度七成。哦,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夜一知道。小一点的时候他们会用那东西冷敷来止痛消肿。功能强大的透皮促进剂,涂上之后很快就让药物进入血流。
“不过有一点很有趣,根据溶液干涸和蒸发的程度来推算,毒剂留在这包上的时间大概是正午左右。”医生笑,“而且毛巾上的毒剂分布并不均匀。简单来说,这倒很像是谁拿了瓶水,一不小心‘哗’地洒在了包上,渗进折叠的毛巾。这种效果。”
夜一轻声说,“无论是泉景树还是泉敏代,都不会用这么无聊的法子。”
“没错。”医生微笑,“那女孩看上去实在不像会用这种手段的样子。”
那么,就是自胭脂针上萃毒的那个人。
夜一闭上眼睛。春桢在说谎。他自哪里得来敏代的胭脂针,萃毒的人又是谁?
这件事的目的,除了陷害泉家那两个人,别无他想。只是他不相信春桢会用这种法子做这种事。即使他身上疑团重重。
然而退一步想,倘若用那毛巾擦汗的不是春桢而是景树……
夜一打了个寒颤。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无论是陷害还是毒害景树,都不像是和田春桢的目的。
很热,又很冷,像是一半自己被放在火上烤,另一半却给浸透冰水。
两种感觉交替不定。
春桢忍不住呻吟,又立刻咬住下唇。
怎么可以。
要示弱么,樱?
“你选了樱。那么,做一个完美的樱。”
温软细长的手指轻轻蒙上双眼,看不见,只有掌心肌肤的触感,他的声音,清晰切近。
“乖。活下去吧。不过就是如此。”
想要拥抱。亲切,温暖,人类的体温。也许他并不太像个人,可是还有谁,像他一样和自己如此相似,如此贴近。
要向他撒娇么,还是抱怨。
与生俱来就被剥夺的资格。不过是自己的选择。
幸福比幻觉更遥远。
那么,温暖。
“会烧死人的。”他笑。“真的要么?得到就没意思了。”
即使这样说。
可是。
可是。
很冷啊……这一刻。真的。
真的,很冷啊。
“冷……”
夜一一震,抬起头。
依旧惨白的脸色。长睫毛微弱扑簌。枯萎的唇真切地抖了抖。
“好冷……”
怔住。二十四小时以来他体温辗转不定,始终昏迷。有些时候会产生错觉,是否他再也醒不过来。那种感觉让人无法呼吸。
凝视一张脸庞太久,会感觉他变成了另一种生物,陌生而软弱地沉睡在那里。
他说冷。
夜一俯下身去,轻轻抱住春桢。怀里的他在颤抖,冷汗透出衣衫。他整个人都是柔软的,潮湿的,像刚刚啄出卵壳的幼鸟,细弱温凉。
头一次,这样接近一个这样的他。
医生在身后咳了一声,高高兴兴地泼凉水。
“你还不如弄高一点空调温度。”
夜一回到芹泽时,春桢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莲和樱却少有的毫无反应。
葵毫不热衷,无论是议论还是起哄。四人组无比默契,置身事外的姿态被大家开玩笑说跟樱那些冷血怪物有一拼。
鹳对说话的人微笑,“你也想去柳岸住院?”
“Inuki叫我们过去的。”鹤解释,“昨天下午你没上课,我们很奇怪。后来听说和田君的事,给Inuki打了电话,才知道详细。”
他微笑,“要不是葵想着,我们都忘了带些水果过去。”
夜一看葵。葵目光躲了躲,脸突然一红,踹开张桌子跳了出去。
夜一低声说,“谢谢。”
鹤无语,轻拍他的肩。
春桢醒来之后依然虚弱。夜一再到柳岸时,情况却比想象中好了很多。
他靠着枕头,懒懒倚坐。见到夜一,挑了挑眉。素日的笑容,秀丽明亮。
只是镶在半点血色都无的脸上,再美也显得诡异。
夜一凝视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回他一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