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25)
斐守岁不言。
今日真是奇怪,已经不止一人说他是良善之辈。
“我若是走了,撂下她们,必愧疚而死。”
“她们在何方?”
“她们……”
娃娃爬呀爬,爬到一扇浑黑大门前,木头手指移了移,“公子请。”
是在这里头。
还未等靠近,女娃娃在雾气中散成了过去。
斐守岁背手,看着那团飘忽的气。
“你这样走,我也带不动你。”
“公子慢行……”雾说。
“好。”
斐守岁看那寂寥云烟,用纸扇拂去女娃娃的痕迹。
还未走近,离着大门尚有距离,就听到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
“听说今个儿来了个俊公子!你们说等等是把他轮一遍的好,还是先剥皮抽筋剔骨给大人?”
“……”斐守岁。
手掌贴在黑门上,触到冤魂与冰凉。
“当然是先让姐妹们开开荤,就这样交上去未免太可惜了!”
“你还开荤呢,几个月来头一遭不都是你动的手,要是你这都算戒斋,那我们每日吃的是西北风吗!”
“就是呀,就是呀。”
“放你娘的屁!昨夜那瘦皮猴可不是我首当,明明是你这个贱娘们,还赖上我了!”
昨夜?
柳觉……
“嘿!哪能啊,都是大人挑剩下的,我们啃啃骨头而已。再说了,瘦皮猴是大人看上的,我们就算经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那门外的青衣小哥呢?”
“他也是大人指定,我们哪,能舔到皮就不错了!”
“哟哟,舔皮,可把你这个骚娘们乐的。”
“你说什么!”
“你才下贱!”
……好像是打起来了。
斐守岁不咸不淡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身后雾气爬上他的肩头,正如鬼魅,试图浸透他的心识,他屏气凝神,掸掸肩膀,拍去湿漉漉的雾,一用力推开木门。
轰然一声,吵闹刹得停歇。
印入眼帘,并非酒肆胡同温柔乡,是阴暗的房间,只在尽头有一扇光亮的窗。
窗旁,乃至沿路而去的走道,都不过狭小。
而那些妇人家,正一个两个头悬梁,挂在湿冷墙旁。她们皆是鲜红嫁衣,脚上绑着小巧又精致的绣花鞋,斐守岁仔细看了,不光是好看的衣裳,以上下头的手腕脚腕都有红印。
本该白骨的她们,活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幕。
斐守岁站于门口,背手凝望可怜女儿家。
他道:“天冷了,姑娘们该是多穿些。”
穿厚实,才不至在投胎的路上冻了手脚,下辈子再被束缚。
老妖怪走到离门最近的新娘袍下,看到新娘面目狰狞,口鼻目耳血痂浅浅。
“引我来看这个?”
新娘不语。
“你们不是说要吃了我,怎的不动身了?”斐守岁要是动手,很轻易就能摸到女儿家的脚踝。
脚踝啊脚踝,最是让人垂涎。
斐守岁没有这样做,因他看到的不是秀气,是一只只僵死后重新注入活力的鬼魂。
第117章 白蛾
“你们真的甘心在此?”
斐守岁绕过第一个新娘,走去两步,与寂静的她们说,“在此残余了脸面,不如随我去了却执念,或许下辈子成一株兰花草,也落得逍遥自在。”
“兰花草?”有女子音。
“都是一株草了哪来的自在呢,小公子呀,你好是天真。”
斐守岁不语,倾听新娘们的碎碎声。
“说起兰花草,我倒是读过一本《石头记》,里面的林姑娘就是一株兰草,不过可惜了她,是病死去的。”
“妹妹你还读过书?叫让姐姐好生羡慕,就我家那破样,别说是书了,连纸都见不着。”
“你不知道呀,我都是背着家里人读的,什么《西厢记》,什么《石头记》,我主母才不愿我看,不然我还会卖给一个山中的柴夫?就为着柴夫手里的嫁妆,我呀,死的时候都没有衣裳穿哩。”
“哎哟哟,别说衣裳了,最里头的那位,可是被人剥去一层皮,打发的时候冰天雪地……”
斐守岁握住袖中纸扇。
“好啦,好啦,家丑还不可外扬呢,你们当着小公子的面说这些做什么!”
“就是,我们大人不也是这般出生,谁比谁高贵!”
大人?
莫不是燕斋花。
斐守岁想要套话,摆出一张客气的脸:“各位好姐姐。”
一拱手。
“我既然来了,必是走不掉的,不如姐姐们下来与我说道说道,这大人为何要见我?”
此话一出,众女子哗然。
斐守岁还以为说错了话,正要找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应了他。
“你都没死,来百衣园找她?”
咯咯笑声。
“公子哥好胳膊好腿,就不要与我们挣饭吃了。”
“是啊,俊公子,好好活着不行?非要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讨不了别人喜欢。”
斐守岁仰首:“可进了这园子,还有活着出去的人?”
话落。
先是死一般的宁静,后来慢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在斐守岁耳边,像是虫子落下来,落在干枯树叶上发出的低鸣。
老妖怪谨慎,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娇嗔之声蓦地转变,变成凶神恶煞的厉鬼。
“活着?哈哈哈哈!我们都死了,凭什么你活着!”
黑屋子的威压变重。
又有女子言:“活着,活着……”
“就偏偏我死了!”
“为何那个柴夫能用大刀砍死我,将我卖给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