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40)
“不会。”
斐守岁为得让人儿宽心,主动去拉人儿的手。
风游走在隔阂里,穿梭过指尖,等到皮肉相碰时那手还缩了缩,却在反应后,不敢相信般抓牢。
算不得牵手,是陆观道握住了斐守岁的手腕。
手腕是虚无缥缈的红绳。
余光注意人儿的情绪,浓黑的夜,有人红得仿佛能就地沸腾。
斐守岁不明白,问:“是大火中受了伤?”
脸才这么红?
陆观道否认:“不是的!”
“……”
算了,一次不说,便也不再自讨没趣地关心。
两人越来越靠近树林,周遭因远离开始变得模糊,乌鸦不见了,大火的痕迹在一点点消失,只有陆观道有些慌乱,时不时回头。
回头去看被夜色吞噬的小土包。
“不舍吗?”斐守岁。
“嗯,有些。”
红绳晃啊晃。
“过去这么久了。”
陆观道擦去残留的泪珠,“他们会不会忘记我?”
“……不会。”
黑夜酱在一起,手上红绳的光不足以照亮前路,阴风一阵吹似一阵,夸张地左摇右晃。
斐守岁回答着陆观道的话,变出一只灯笼。
纸灯笼微弱的光,亮了看不清的泥路。
“我想他们了。”
“想吧。”总是要思念的。
言毕。
陆观道慢了脚步,不再说话。红绳被动一扯,稍稍在前的斐守岁也停在原地。
火烛燃烧着,印出斐守岁无可奈何之脸。
又出什么幺蛾子?
声音温柔:“陆澹,走了。”
“啊……”
有些不对劲。
斐守岁提着灯笼,看到陆观道脸上的惊讶与不知所措,他心一抽,汗毛竖起,马上提灯也看向后路。
是路的不远处,站着三人。
衣衫完好的一家人。
老妖怪见此猛地拽过陆观道,将他护在身后。
“小心幻术!”
陆观道支支吾吾:“不是……不是幻术。”
不是幻术?
斐守岁又去看三人。
一个高高个子的穷小孩在中间站着,左边是盘发穿花袄花裤的女人,右边又笑着个刚从地里耕种回来的丈夫。
好生眼熟。
还未等斐守岁施法掐诀,他妖身的瞳看到路中央,蓦地跑出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着一身洗到发白的衣裳,光脚光腚跑向三人。哪怕穿得再落魄,小娃娃的头发都被打理得很干净。娃娃家中定有一个能干的妇人,不然衣裳领口何来粉花的补丁。
跑着跑着,身后的陆观道又哭了。
哀嚎一声:“陆姨……”
陆……
早该想到的。
斐守岁垂眸,收了纸扇,他默默掐诀替陆观道将灯笼的光放大。
纸灯笼升在空中。
白光下,灯笼像是一个从水中捞起的圆月,试图暖了世人。
看到了,温馨的一家三口。
也看到了,跌跌撞撞的小娃娃,是义无反顾跑向陆姨怀里的陆观道。
第125章 去寻
好的心计比幻术管用。
斐守岁深知此理,遂不敢放松悬着的心.
看着小小陆观道跑啊跑,一下子冲进了陆姨的怀抱里。花袄有些苍老的手用劲抱起小孩,在有几根白发都能数清的光下,身侧的陆观道身子一动,又僵硬在原地。
红绳悬空中,垂在陆观道的黑衣上。
斐守岁低声言:“不是想他们了?要去就去吧。”
陆观道摇摇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地咬唇流眼泪,痴痴看着一家四口,那曾经的他也站在那儿,说笑。
定是幻术。
斐守岁背手,随时准备着破幻而走,他也用余光注意着快要坍塌的陆观道。
一副可怜到要碎开的表情,一副万难了岁月的侧脸,到底还是太稚嫩了,承受不了生命的打击。
是神吗?
还是荼蘼。
斐守岁为着谜题而皱起眉。
前面的一家人抬脚要走,陆观道又动了下身子。
红绳被风吹起来,与两人的长发一起浓在了黑夜。
“啊……”陆观道张开口,欲喊不喊,欲哭不哭。
却听到小陆观道抱着陆姨,笑指天上繁星:“姨呀,为什么一到了晚上,天就开了这么多白花?”
“白花?”
只留给陆观道一个背影的陆姨,声音慈祥又温柔,“傻孩子,叫哥哥说给你听。”
走在中央的高个小孩,唤一声:“观道,我告诉你,那个是星星,可不是树上开着的白花。”
“星星?不是花儿吗?”
“哪有树长这么高,长到天上去!”
咽了咽眼泪,陆观道往前走去一小步,仍旧痴痴然,呆呆然,一言不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见到自己在陆姨怀里。
兴奋地说:
“可是我梦里有呢!我梦里有一棵大树,好高好高,比我们家的房子还高哩!和天差不多!”
高个子小孩快走几步,走在三人面前,倒行:“你骗人,梦里的事情可不能算数!”
两个大人捂嘴偷笑。
“就是真的!那棵大树也会开花,开白色的小小的花,一簇一簇累在一起,和天上的花儿一模一样!”
“哈哈哈哈!”
丈夫忍不住笑声,“傻观道,天上的星星是会发光的,花儿可不会。”
“唔……”
越走越远了,快要走到方才的土坑旁,快要与被烧尽的过去擦肩而过。
陆观道跟着风与他们,又走一步。
可斐守岁还站在原地,他看着人儿痴迷不可唤醒,深深吸一口风中的冷:“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