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曜不紧不慢地放下漱口茶:“老夫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没浪费口舌的必要。”
魏寿脸色这才好瞭点儿。
“哦,纯粹来叙旧的,那我欢迎。”
褚曜笑道:“再来看看芯姬。”
魏寿指著亭子外头:“那你滚!”
芯姬是谁?
魏寿的夫人。
也曾是个奇女子。
她本傢叫金芯,曾是一名高官傢中花费重金养的歌伎,还未及笄便出落得国色天香,但皮囊隻是外在,她的才情远比皮囊动人。善操琴、弈棋,写得一手好字,丹青更是精湛,歌舞、丝竹,俱是不俗。虽是无法修炼的女子,却有过目不忘的能耐。
传闻她的学识更是不输许多文士。
彼时北漠蠢蠢欲动,关内混战,高官便将金芯送出去,借她的枕头风拖延时间。
不过两年,主和派的勋贵被斗下去,金芯失瞭依靠,被拿来打赏有功将领。这名将领就是魏寿义父。褚曜当年借金芯之手擒杀瞭魏寿的义父,而魏寿这厮,直言让他投降可以,但他要一个女人。为获取魏寿的帮助,主帅便答应下来,谁知他要金芯。
主帅听闻是金芯,当即有些后悔。
因为人已经被褚曜要走,还是以故交的理由……当然,在场没人相信褚曜的话。
但最后,金芯还是跟瞭魏寿。
据金芯说是她自愿的。
魏寿为这事儿,吃瞭快三十年的醋。
金芯好风雅,若她真要中意哪个男人,脚指头想也知道该选褚曜而不是他魏寿。
褚曜见他这个反应,失笑一声。
问他:“你担心老夫从你手中抢人?”
“放屁!谁怕!你破得瞭朝黎关吗?”
魏寿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褚曜道:“我破得瞭!”
魏寿脸色刷得堪比锅底灰。
虽然他跟褚曜相处就少时那半年,但清楚对方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情、不说没准备的话。一旦说出口,必然能践行。隻是不到谜底揭晓那日,谁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放马过来,老子不怕你!”
魏寿狠狠撕下一块羊腿肉,用力咀嚼,仿佛啃的不是羊羔腿而是他褚无晦的腿。
褚曜眼底含笑:“一言为定。”
没过多久,亭外来瞭一苍老妇人。
魏寿一瞧脸色更难看。
无他,这名老妇人在他夫人身边伺候。
褚曜还能从老妇人苍老脸上依稀看出当年痕迹,抬手行瞭一礼,老妇人激动地看著他,哑著声音,隐约带著颤抖:“果然是褚郎主……您的风采一如当年,丝毫未减……女君方才说听到瞭熟悉的乐声,道是你来瞭,老妇人还不信……真是老天开眼!”
魏寿的脸色彻底变成五彩斑斓的黑。
老妇人小心翼翼地问褚曜。
“褚郎主可有空,见一见我傢女君?”
褚曜道:“今日就是来见故人的。”
老妇人没请魏寿,但他拉著脸也要跟上,严防死守的架势让褚曜想起当年。
隻是——
这回要对不住魏寿一回瞭。
金芯比褚曜年长七岁,但四十来岁的她风韵犹存,岁月待她宽容,除瞭眼尾浅浅的褶痕,再无其他痕迹,甚至连眸子也明亮似少年。见到褚曜,热泪霎时盈满眼眶。
褚曜向她行礼。
芯姬道:“还活著,还活著就好。”
抬手想抚褚曜脸颊又不敢。
生怕自己手指落空。
后方的魏寿重重咳嗽瞭一声。
示意二人,他这个大活人还没入土呢!
芯姬这才注意到他。
指门外:“圆圆,你出去,莫偷听!”
魏寿:“……”
===685 两面三刀(上)【二合一】===
“夫、夫人……”
魏寿瞧著不情不愿,脚步不肯挪一下。
芯姬隻是静静看著魏寿,神情冰冷。
“那为夫就在院外等著好瞭,夫人有什么事情喊一声,立马赶来……”魏寿一步三回头,看芯姬依依不舍,看褚曜恫疑虚喝。他再怎么磨蹭,这段路还是有尽头。
伺候芯姬的妇人将门无情关上。
魏寿双手叉腰,在门前来来回回地踱步,越想他越不放心。最后仗著身高优势,骑上战马,略微再仰头伸脖子,勉强能越过院墙看到院内的动静。褚曜行事敞亮,他与芯姬叙旧并未将门窗关上,但他设瞭言灵防止偷听。魏寿隻能看到二人说些什么。
能看不能听,心裡痒得很。
他们……
究竟说些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些叙旧的话。
瞧褚曜满头灰白,面容年轻如旧,芯姬保养白皙纤长的手指轻颤,许久才柔声问道:“多年未见,煜哥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褚曜道:“很好。”
芯姬却摇头:“你这性子一贯报喜不报忧。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吃瞭不少苦。圆圆性格粗犷看不出来,我如何会看不出?隻是你既然不肯说,我也不多问。”
她见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以她对褚曜的瞭解,结合早些年魏寿打听到的消息,若非诸多变故加身,想来磨砺不成如今的他。但褚曜不肯提,她总不能揭人伤疤。芯姬让侍女给褚曜送上茶点。
问道:“煜哥儿可成傢瞭?”
褚曜差点儿将茶水撒出来。
不甚自然道:“还未……”
芯姬惊道:“煜哥儿这般年纪还未成婚,是因为没有中意的,还是因为旁的?”
褚曜咳嗽两声稳定情绪。
“大业未成,无心傢室。”
芯姬微恼道:“你说的这个借口,我前阵子在不争气的儿子那边听过。一模一样,字字不差。煜哥儿湖弄人也不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