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些笑语喧哗包围, 竟无往日疲累。
他甚至开始享受。
白素:“……”
顾池不想下去玩,但她想啊。
正想著随便找个借口离开, 顾池却改口瞭:“不过——今日是个例外。”
借著刚才休息的一盏茶功夫,他勉强恢複几丝文气,手脚终于不是那么颤抖瞭,可以自己爬梯子下去。想委托白素帮自己搬一张梯子,哪知女侠极其豪迈,抓他手,将他抗上肩, 一阵失重过后,双脚踏上实地。
顾池:“……”
白素:“在下好歹也是习武之人。”
虽不如武胆武者那般大力,走的也是灵巧路线,但带个人下屋顶并无难度。如果顾池需要, 她甚至可以扛著顾池飞簷走壁。
顾池也道:“在下也好歹是个成年男人!虽生得瘦弱,但重量摆在那裡……”
白素:“……”
说实话,感觉不太出来。
顾池的体重比预想中轻太多瞭。
文士儒衫之下是相当单薄的身躯,算不上皮包骨,但也差不多,没肉,膈得她肩膀疼。倘若不是顾池那双眼睛非常有神,隻单看他的脸,活脱脱一副即将咽气的痨病相。谁瞧瞭不怀疑他是重病缠身、命不久矣?
顾池:“……”
白素看顾池双脚还打摆儿,游人又多,担心他被哪个人撞到就被踩死瞭,也不好直接离开。她见顾池买瞭不少糕点、一坛酒、一副笔墨、一些女儿傢喜欢的小玩意儿。
她主动帮著拿东西,谁让顾池看著太虚瞭呢,那一坛酒还挺有分量,又随口一问道:“怎么不见先生带妻女出来同游同乐?”
顾池笑道:“因为没有妻女。”
白素:“……”
“买来祭拜用的。”
顾池已经许久没有去想过去瞭,但今天看著万千灯火,又听白素从城外祭拜回来,莫名有种想跟傢人倾诉的冲动。
跟阿翁和阿父说一说这些年认识的人,经历的事——尽管他知道以二位耿直脾性,听他所作所为,多半要暴跳如雷,唾面叱骂,顾池也做好瞭“应对危机”的准备。嘿,那些笔墨和小玩意儿是贿赂小弟和两位妹妹的。收瞭他的好处,得帮著他拉住俩人。
他脑中想著那副吵吵闹闹的画面,不由得轻笑出声,吸引一侧白素侧首看来。
这世道下的人……
似乎哪个都不完整。
看似光鲜,其实都有不为人知的苦。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这场开幕式盛典足足持续到瞭半夜,游人才陆陆续续散去,但心裡仍不断回味今夜所见所闻的一切。第二日便是正式比赛的日子,告示牌已经放出比赛项目瞭。
顾池回到住处,却是一夜未眠。
他将买来的礼物一件件烧掉。
看著它们在盆中稍微灰烬。
又倒酒与空气对饮。
口中念念叨叨。
“……阿父,儿子已经很少饮酒瞭,隻是今日开心就额外破个例,多饮几杯,您与阿翁也莫要骂儿子……”顾池的酒量其实很不错,平日也喜饮酒,但每次喝得都少。
“……阿娘身体可还好?”
顾池喝瞭一整坛,有些上头。
对著天边明月呢喃不止。
“……弟弟和阿妹年纪还小,顽皮是顽皮些,但总比儿子好,不那么气人……不知你们何时投胎转世?倘若还未,听儿子一句劝,再晚些年再投胎吧,届时天下承平,你们再来世间,儿子才放心……免得你们在儿子不知道的地方遭人欺负。下辈子记得将性子磨一磨,圆滑奸诈一些也好,莫要再信那些自视甚高的所谓‘勋贵’,或者——”
顾池借著酒劲儿有瞭个大胆想法。
“来当儿子的儿子如何?”
说完,隔壁传来噗嗤笑声。顾池一个恼怒,空碗精准越过矮墙,砸到隔壁院子裡。隻听酒碗碎裂声响起,顾池道:“祈元良,你大晚上偷听私语,非君子所为。”
祈善跳上墙头落瞭下来,看著披瞭件氅衣,抱膝窝在廊下烧东西喝酒的顾池。
“一人饮酒无趣,不如算上我一个?”
顾池斜眼睨瞭他一眼。
脸上写满瞭不欢迎。
他跟傢人说话,祈善插什么手?
祈善却不管,晃瞭晃手中拎著的两坛酒,打开酒封,将自带的酒碗斟满。顾池见有免费的酒喝,哼瞭一声,端起一碗,几口就饮瞭个干净,默认祈善可以留下来。
祈善笑道:“你我同为孤傢寡人,同是天涯沦落人,敬你一碗。”
二人碰瞭碰碗。
看著大街小巷一同出游的庶民傢庭,
他们内心滋味複杂。既欣慰此次活动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给苦哈哈的生活添几分甜味,可环顾身旁的时候,又倍觉凄凉冷清。
这么一个好日子,祈善也跟傢人还有“祈善”说瞭会儿话,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主公沉棠——虽然是个女子,还处于猫嫌狗厌的年纪,动不动干出让他血压飙升的事情,跟以往那些主公比起来缺点一抓一把,可她最大的优点却让祈善想死心塌地追随。
甚至——
假如,有一天二人真的离心瞭,祈善也想在文士之道发动之前先结果自己。他想,不再被她信任,那肯定是自己走瞭歪路,失瞭初心。这就是祈善在那一瞬的真实心情。
顾池哼笑:“孤傢寡人……”
可不止他们俩。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不够还有其他库存,不多时脚边已经滚满瞭六七个空酒坛。
“要不要找无晦也喝一杯?”
褚曜:“……”
大半夜的,他不想收留俩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