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情绪莫名激动,险些被污血呛到。
白素纳闷:“我为何不可能?”
从良之前干飞贼行当,白素极其擅长察言观色。见苗淑听到她回答,表情呆滞一瞬,恍若遭瞭雷劈,眼底俱是不可置信,白素就猜到什么,哂笑:“你莫不是以为自己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天命眷顾?你能习文自荐为士,我为何不能习武从戎为将?”
她这话,戳中苗淑最为隐秘的骄傲。
瞳孔一缩,这变化让白素笃定猜测。
“你还真这么想?”
想到苗淑方才对沉棠的辱骂,白素便起瞭诛心念头。蹲身与努力想仰起上身的苗淑平视,也不嫌髒,单手捏住她沾血的下颌骨,迫使苗淑痛苦仰头。白素在她耳畔低喃:“倘若这世上真有天命眷顾,那必然是吾主沉君。你估计还不知道,她与你一样也是女子。同为文心文士,同为女子,她是胜者,而你连同你的旧主都是阶下囚。”
苗淑猝然睁大眼睛。
奈何下颌骨被白素有力精瘦的手死死锢住,开不瞭口,说不瞭话,口中隻能发出呜呜声。白素见她挣扎幅度变大,便知自己戳中瞭苗淑的痛处,她依旧冷著脸,可手指却逐渐缩紧:“你可知,自己为何被‘天命眷顾’,成瞭女子之中万中无一的特例?”
白素笑著道出:“因为你曾是陇舞郡子民,仅此而已。陇舞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似你这般的,凑一凑也有几十百号人。这个变化是主公入主陇舞郡之后发生的。”
个中关系,希望苗淑临死前想明白。
出身优越又如何?
文心文士又如何?
隻要想明白,她的骄傲便不值一文。
“啊?这就咽气瞭?”
不知是鸩酒发挥作用,终于结束对苗淑的折磨,还是苗淑过于震惊,硬生生气得气血逆流,堵住口鼻,导致她缺氧窒息而亡。总之她是死瞭。白素眼神漠然地看著那张青紫的脸,那双至死也不曾阖上的眸,便知苗淑走得并不甘心。那,她就舒心瞭。
苗淑那句咒骂可是毁瞭她的好心情。
“荀军师,这也算体面吧?”
荀贞淡定:“主公那儿能交代。”
人死瞭,白素才有时间瞭解苗淑是谁。待瞭解她生平事迹,才知这厮还谋划瞭南玉县的袭击:“还是让她走得太舒坦瞭!”
荀贞见她恨不得鞭尸的模样,笑著打趣道:“白将军这便忍不瞭瞭?倘若这苗淑不是出身苗氏,与主公有灭族之仇,仅凭她的才能,她被招揽也是极其正常的。”
苗淑无法被招揽,根本原因在于仇恨不可化解、在于心性无法扭转、在于她自私不知公允,而不是因为南玉县或是秋丞旧臣的身份。两军交战,死伤难免——尽管这么说很残忍,但在苗淑文士之道能産生的战略价值面前,南玉县的损失不值一提。
白素心中明白,但——
“荀军师,没有倘若,她死瞭!”
“确实,她死瞭。”
确认苗淑死得透透,士兵将她的尸体收殓送给瞭秋丞。秋丞虽为阶下囚,但所处环境并不差,隻是精神头有些颓靡,忐忑沉棠对自己的处置。直到,收到苗淑尸体。
尸体被送来的时候,秋丞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唯独没想到会是苗淑。直到掀开盖著尸体的白佈,那张他几乎要辨认不出的脸冲进视野,他吓得心髒一紧,不可置信。
他的夫人也被送来团聚。
认出是苗淑,吓得惊恐大叫。
“淑、淑娘——郎主,这是淑娘啊!”
大夫人吓得腿软,秋丞虽惊恐,但脑中却在想沉棠的用意,为何独独将苗淑的尸体送来,莫非是暗示什么?秋丞思索不出,大夫人还在一旁大叫不止,他心中愈发烦躁。
“吵什么吵?我有眼睛,看得著!”
大夫人双手颤抖:“郎主,这沉……沉君莫不是想用淑娘暗示,要鸩杀我等?”
战败被杀不是没有,但那都是有深仇大恨。一般情况下还是会留对方势力头领一条命,做人留一线,不止是给对手留一线,也是给自己留一线,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常胜不败——当然,落败一方不肯投降受辱,也会选择自尽,以求保全一傢老小安全。
似沉棠一上来就性命威胁的,少见。
秋丞脑中嗡嗡作响,混乱不堪。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奈何已是阶下囚,下场不由己。
低头看著自己的佩剑,脑中飞速萌生拔剑自刎的念头——隻要他一死,沉棠还想要名声,便不能对他一傢老小斩尽杀绝。但,当他在大夫人惊恐注视下,右手颤抖著握上剑柄,这柄本该轻松拔出的剑似有千钧重。他犹如洩瞭气的皮球,无力松开剑柄。
双手捂著脸,满面羞惭。
自尽,他没有勇气。
大夫人双目含著热泪,上前抱他。
秋丞:“对不起,夫人。”
“郎主何出此言?妾身少时为秋傢妇,入门那日便说,此生愿与郎主共生死!”
躺在地上的尸体,无人在意。
秋丞以及他的属臣,在忐忑不安中等待整整三日,沉棠初步瞭解孝城这个烂摊子,才有时间一一见过阶下囚,也没交谈什么,不过是询问一些问题,例如姓甚名谁,傢住何方,出身何门,傢中人口几个,求学经历,交友圈子,擅长什么,在秋丞帐下什么官职以及有什么追求志向,谈完就放回。
最后,一些人改换门庭,一些人莫名嘎瞭,例如半夜上厕所结果脚滑掉入厕坑淹死,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收到一张奇特的契卷,上书“赎身契”三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