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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岫(36)

作者: 长衿酹江月 阅读记录

他道:“借刀杀人会吗?”

岁宁偶尔良心作祟,怔愣一瞬,又毫不留情地笑了出声,“公子从前说过,不想给旁人当刀使的。”

“你何时变得这麽有良心了?”

岁宁反问:“公子又是何时变得这般好心了?”

宋聿道:“徐氏想分荆州的一杯羹,又派个草包来守平阳,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只是现在还不能除掉他,至少在兵乱平息前还不能。”

岁宁忽有些出神,原来在某些东西面前,世家利益也是可以往后放一放的。

他总归没有变成被家族裹挟的傀儡,没有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见她半晌不言,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同她道:“只这一次,先不要涉险,好不好?”

“你于我,尚有未践之约。不许求死。”

看来债不能销了。

岁宁轻咳了一声,赧然道:“这事公子还记得啊......”

门外响起了一阵随性的敲门声,趁着宋聿回头的间隙,岁宁忙挑落他的手,起身前去开门。

“宋公子——你?怎、怎麽是你?”

看到来人,王忱行礼的手悬在半空,竟是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见他认出自己了,岁宁便笑着道了句:“王公子,好久不见。”

“思慎君寻我,有何要事?”宋聿往门外瞧了一眼,又继续坐定喝茶。

“宋绍君!”王忱一时情急,失了礼数,直接闯入内室,质问道:“她不是陆宣的人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陇上稻花开,消夏日悠长

“茶凉了,将就喝。”宋聿擡手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王忱略恼,“方才问你话,休要打岔。”

宋聿面不改色地回答:“自然是因为——她如今是宋氏的人。”

“你的人?”那温润如玉的公子竟是难得失态,一一细数她的恶行,“莫不是你让她害我损失了两船茶叶,抢我生丝生意?就在两月前,她还在赌坊帮着陆宛坑了舍弟二百金。”

岁宁依着窗轩,瞟着浮云与远山,只装作没听见。

宋聿不着痕迹地瞧了窗旁的女子一眼,漫声道:“哦?当真?”

“当时乔二公子也在,衆目睽睽,还能作假不成?”

宋聿淡笑道:“她这麽厉害?”

王忱一时语塞,气不打一出来,“不是——这你得赔吧?”

“又不是我让她做的,你找陆氏赔去。”

王忱呵呵笑道:“我怎麽敢?你又不是不知家父脾性……”

见她又要喋喋不休,宋聿敲了敲桌,道:“说正事吧。”

“她——”王忱迟疑道,“信得过吗?”

“信不过。”

信不过你还留着?

王忱被茶水呛得说不出话来。

岁宁自觉回避,方走到门口,便听宋聿冷声令道:“站住。不留在我眼皮底下,更信不过。”

王忱无奈,便只得凑近了,同他低语。

说的什麽,岁宁听不太清,只隐约听到了“顾氏”、“徐晔”之类的字眼。

不过,她好似看到那人眉宇间的愁绪淡了些,定然是些好消息了。

至于王忱,他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自己身上,说不清楚是哀怨,还是惋惜。总之,在他离开之前,都未再笑过了。

又只余二人时,宋聿看向她,好似在笑。

“你还真是,无恶不作。”

岁宁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他们自己争不过,便要怪我麽?”

宋聿一面收拣着桌上的文书,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计划有变,我今日便要离开平阳,是要随我一起走,还是跟何钧回去,你自己选。”

乍一听好似给了她选择,其实只有一条路。

岁宁便也垂着脑袋过去,跟着一道收拾。此行倒是白来平阳一趟。

像是浮萍似的,别人偶尔推波助澜,她便会顺着水流漂到哪里,永远没有根蒂。

她问:“离了平阳,去哪儿?”

宋聿答:“武昌郡安陆城,去我外祖家。”

岁宁迟疑道:“我也要跟着去吗?”

宋聿手上动作一顿,问:“不然你想去哪儿?”

“我想去蜀地。”

“刚闹了蝗灾,人相食。不想活了你就尽管去。”

“会稽?”

“王氏的地盘,别忘了你怎麽得罪的王忱。”

“临川?”

“水患。”

“湘东?”

“大旱。”

岁宁皱着眉,不耐烦道:“苍梧,够安全了吧?”

宋聿支着下巴,眼中笑意更甚,似是在嘲弄:“真想去的话……你只需犯个错,我便让我外祖父把你流放到那儿去。”

“……”

她明白了,此人的言下之意便是,只有待在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他说:“当初说好了要保你此生顺遂无虞,女郎好歹给我个践诺的机会。”

岁宁有些无可奈何,他比陆延生也没好到那儿去,这些个世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马车驶出城郊的一路,岁宁都望着沿途景象怔怔出神,与她来时一般,荒凉破败。

身侧之人一会儿同她说,安陆城的槐花开了。

一会儿又说,先生如今也在那里。

哪位先生?那个奇奇怪怪的道长吗?

他又说,他外祖父与外祖母很和善,同他母亲不一样。

她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岁宁思绪却不在这里,她来荆江一带,有更重要的事。

此事关系到荆江二州上至士族,下至百姓的存亡,全维系于一个人的野心。

又或者,再狠下心,由着那些反叛的流寇涌入平阳,取徐晔性命不过顺水推舟的事,她也必大费周折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