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竟屈居人下(72)
今日他与几位好友对奕下棋时,一人便笑道:“谢兄棋艺如此高超,想必源儿也不差吧。”
一人又道:“什麽时候可以看看源儿呢?”
他只能笑笑,并不所答。
回到家中时,与谢帆远迎面碰上。
这几年因为谢帆远的棋艺,原本和蔼的谢夫子渐渐严肃刻薄,他也不再亲切地叫“阿爹”了,而是恭恭敬敬道:“父亲。”
谢夫子叫住他,道:“和我去院子里的那个石桌。”
谢帆远心里大皱眉头,想要拒绝:“今日先生留的课业很多,我好不容易写完,可以让我去玩玩麽?”
谢夫子猝然阴沉下来,道:“你的棋艺如此不好,还不多加练习,尽是贪玩。”
谢帆远道:“可是……先生说我的学业已经很好了……”
谢夫子道:“那是基本的!是你该有的!不该拿出来与我争论。”
谢帆远脚下忽然落下了泪珠,他忽然擡头,一双湿润的眼看着父亲:“可我就是不会啊……都学了三四年了,不会就是不会……”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很厉害,是城中的棋圣……可你厉害就不等于我也很厉害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不可能什麽都会的……”
谢夫子脸色难看,一转身,并不所答:“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流泪!”
此时,阿娘走过来,即使谢帆远已是少年,与她也差不多高了,却还是将他心疼地抱在怀里,道:“源儿说的对。我虽然也盼他能与你一般,但你怎可如此强求!”
谢夫子最后什麽也没说,一甩袍袖走了。
谢帆远一抹眼睛,止住泪,阿娘还是给他递了张手帕。
见他渐渐缓过来后,才将他带回屋内。
此时已是近夜,屋里燃着烛火,火光散散。
阿娘让谢帆坐下,道:“源儿,你怨不怨阿爹对你过于苛刻?”
谢帆远:“……”
他心里是想说怨的,但随着年岁增长,他也明白了有些话是不能和父母说的。
便违心地摇了摇头。
阿娘叹了一声,她原本英气占多的脸此时被烛火染多了几分柔和和无奈。
她道:“我不深究你是不是真的不怨阿爹。但你也知道,阿爹棋艺在城中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谢帆远:“……”
阿娘嗓音婉婉柔柔:“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对棋一窍不通,但娘也知晓,你很优秀。”
“你对文学造诣极高,往后考状元是完全无甚问题的。”
谢帆远听了这话,情绪缓和了些,点了点头。
阿娘又道:“可是你知晓城中多少人对你的棋艺感到好奇麽?”
谢帆远不满道:“我为何要知晓这个?”
阿娘便是叹息:“一个人,站高了许久,忽然间摔下来———哪怕不是他自己失足下来,而是被别人推下来的,也会被旁人嗤笑。”
谢帆远很聪明,一下便明白了阿娘话里的意思:“阿娘您是说我现在是在推父亲下去?”
阿娘沉默了。
过了半晌,她才道:“不管是你阿爹,还是我,都希望你能成为下一个‘棋圣’。”
她複又道:“好了……你回房吧。”
谢帆远噤默着回去了。
他今夜一直在想,如果自己不管如何都是如此,那便不抗拒父亲了吧,说不準自己努力努力真有一番长进呢?
接下来几月,谢帆远便日日跟着谢夫子研习棋艺,但好像“苦尽甘来”这个词不适合他,棋艺还是毫无进展。
又是几月过后,谢夫子与旁人在外下棋。
那人与父亲甚有嫌隙,且毫无风骨。
先前说好了无论输赢绝不深究,但他在输了棋后阴阳怪气道:“谢兄如此厉害,想必谢小公子也是如此吧?何时叫我们见见其艺?”
谢夫子是最不愿听到谢帆远和棋这两个词,当即心中便是大皱眉头,想糊弄过去。
便道:“源儿性格内敛,不喜与旁人接触,真是对不住林兄了。”
那人一笑:“是性格内敛还是别的什麽,恐怕只有谢兄自己知吧。”
在场的许多人都是对谢帆远十分好奇的,但之前都是被谢夫子以各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眼下有人煽动,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纷纷附和道:“是啊。”
“总要来看看吧。”
虽有人在劝,却还是叫着要看看谢帆远的人最多。
那人最后一扫输棋的阴霾,笑着对谢夫子道:“我家中小儿也习得几年棋,不如让他与谢小公子比比?”
他分明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谢夫子心中愤愤地想。
但却是被吵闹的衆人推着应下了。
待人散得差不多后,谢夫子的好友对其安慰道:“谢兄,无事的。你棋艺如此高超,源儿定是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谢夫子虽是阴云密布,但面上却不显,只是对好友点了点头,并不所答。
谢夫子归家后去房内寻谢帆远,发现他正在提笔在纸上写着什麽。
谢帆远回头见着他时,握笔的手微微有些抖。
与少时对父亲的美好印象不同,现在他看见父亲只有厌烦和些许惧怕———是的,惧怕。
他搁下笔,问道:“父亲寻我为何?”
谢夫子问道:“课业都写完了麽?”
谢帆远点了点头。
谢夫子得了答案后便道:“那好。你同我去院中。这几日与我好好研习棋局。”
谢帆远迟疑地问道:“这些……”我几年都没学会,怎麽现在这麽急?
别与敬寻罗砚
谢夫子领着他往屋外走,微微偏头回道:“我帮不了你掩住事情了,现在有人要看看你的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