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羽毛/Kill Feather(163)
不知他刚才发什么怔,戎玉怡琢磨转换话题。
“酱汁有吗?”他忽然出声。
“有的。”戎玉怡连忙看一眼桌面,料碟颇多,“黑胡椒,红酒汁,波米滋,罗勒青,这是……”卡了壳,白色如雪且浓稠,辨别不出,她拿起放到鼻下轻嗅,不确定,“应该是法式白酱,你闻闻。”
她举到温铩羽面前。
香味扑鼻。
他俯首轻闻,猜测距离在十厘米左右,没靠太近。
“是。”他下巴轻点,示意她放下来,“就这个吧。”
这又是一个难题。
戎玉怡刚要放下,却不知该放在哪里,犹豫两秒,最终淋在餐盘上,告诉他酱汁在餐盘的右边部分。
温铩羽嗯了声:“好,给我说说你的研究生生活趣事?”
“现在吗?”戎玉怡低头看看满桌美食,她发誓她的研究生生活绝对不下饭,“说完你可能会没胃口。”
他听完,慢半拍地笑出来,“就没有有胃口的?”
这有点难想。
戎玉怡拾起餐叉,没吃,她指骨抵着下巴想了想,看他用刀尖刺中一块牛柳,蛋白血水碾出来,戎玉怡‘啊’了一声,还真让她想到一个。
刚研一期间,她还没考试,尚不具备独自做实验的资格,正处于只能领死老鼠熟悉构造,其次只能围观教授师兄姐们做实验涨知识刷经验的阶段,或者到处蹭一些小活儿。
比如当时教授正在做一个有关于记忆的社交维度的行为学实验——测试老鼠的记忆空间。
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大脑皮层杏仁核对食物偏好记忆的调控机制。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实验,她很小的时候就思考过,像鸡鸭鹅牛羊这类家禽家畜都有人类饲养,给什么吃什么,那么野外的动物又怎么会知道哪些食物是有毒的,哪些食物是没毒的?
长大后,这个实验告诉了她答案——食物偏好社会传递。
一只动物可以从另一只动物那里学习、创建到一种可取的的食物气味,通过感官和行为线索传递诸如疼痛和安全等信息,从而形成长期记忆,这记忆甚至可以覆盖天生的食物偏好。
但食物偏好记忆如何获得、巩固和储存,其下的神经回路机制尚不明确,于是实验就这么展开了。
这个实验周期很长很长,但操作并不很难,简而言之,先准备两只基因型小鼠,给它们取名,可以取编号、或中英文,随便什么都可以,用以区分。
戎玉怡自己叫A为‘小白鼠’,另一只B则叫‘小狗鼠’。
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先行实验结束,进入正题。
第一步操作:让两只小鼠同时断食一段时间。
第二步操作:给‘小白鼠’接触一种特定气味食物。
第三步操作:将‘小白鼠’与‘小狗鼠’放在一个空间,让它们进行互动,但要提防两只小鼠打架或发生任何意外。
互动期间,‘小狗鼠’的嗅觉会使得它记住这种‘味道’。
接着进入下一环节。
第四步。
也算是这个实验第一阶段的最后一步——给‘小狗鼠’准备两种食物,一种是从同类那里获取过的安全味道,一种是全新的没接触过的陌生味道。
实验结论表示一般情况下,‘小狗鼠’都会选择前者的可食用‘安全’味道。
但是实验结果通常与环境、小鼠的基因型和日常饮食息息相关,比如有的小鼠天生喜欢另一种味道,所以也会出现‘小狗鼠’选择于实验者而言的后者:未知陌生气味。
这个实验本身的随机性很大,且意外往往是频发的,那么建立在此基础上,注定这个实验周期不会短。
更深层次的神经回路研究,逆行示踪、光遗传学和空间转录组学等都是后话,她彼时只能接触前期的味型实验。
于是乎,虽然她不能拿活老鼠做实验,但她可以给正在进行行为学实验的老鼠们做……饭。
是的,做饭。
教授太忙了,于是这个活儿落到了她头上,人类食用的饭当然不能用来做实验,所以那段时间她一直在配比各种味道组合。
“因为不能直接给食用,都得磨成粉混进小鼠的日常饮食,所以那段时间我桌上全是各种去香料店打包的瓶子和牛皮袋,我到现在还记得,可可肉桂,香茅草蔻,香叶白豆蔻,高良姜山奈,肉蔻党参,百里香孜然……”她说着食欲大振,支着牛柳点了点面前百里香味浓郁的红酒汁。
尽管目不能视,温铩羽却仍能想象出来她在分享这段有趣经历时的小动作,研一,这是他消失的第二年。
他错过太多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结束了午餐。
饭后他要输液。
游轮上条件有限,没有留置针,每一次输液都要重新扎针。
他手背已淤青一片。
卸针时戴了手套遮盖,刚才用餐时亦然,她因此一直没能发现,甚至方才悄默声儿地觉得他穿着睡衣还戴不规则手套,露出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使用刀叉,有点过于性感了,没想到……
脱了是这样的。
经过方才的闲聊,戎玉怡积压一早上的心情放松许多,捡起置物柜上的一大捧玫瑰,刚想问他船上怎么会有新鲜的花儿——也不新鲜了,瞧着摘下应该有一段时间,好些花瓣开始打卷儿,稍显黯淡——结果却看到他手背的色彩。
她抱着花儿,嘴角动了动,最终选择了不声不响,看着针眼穿刺到他的皮下。
康定则在一旁挠了挠头,这束花昨天让人现摘现打包装,快马加鞭连夜从陆地送到海里来的,可不知怎的,玫瑰跋山涉水昼夜兼行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反而没被送出去,他都要替玫瑰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