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李白的抱剑小童(125)
李县尹也跟着乐,随后悠哉悠哉抱起碗来,呼噜呼噜嗦着面片儿,脸上没有一点坑害小徒弟的愧疚。
七娘便站起身来,凶狠地“哼”一声,跑远了。
李白笑道:“还是个小丫头呢。”
许葭也接话:“我瞧着郎君比小丫头还稚气未脱。”
李白乐得不行,给许葭夹了牛肉催她多吃些。他打算给广州那边去封信,将七娘的提议报给张都督。
*
梅仙人被安顿在了潮阳县外郭城。
与戚翁家的油梁相隔不远,方便戚翁的两个儿子随时盯着他。
梅仙人本姓黄,出身泉州造船监世代任用的船匠家族。
起初,他也是被家族内定好路子,要进造船监内,兢兢业业了此一生的。
奈何这人天赋异禀,对船舶的认知过于超前,一心想造出横行大海的远洋船。泉州造船监辨不出千里马,容不下他,这才有了“仙人造仙槎,并孤身一人漂泊南海”之事。
这样一个醉心造船的人,对不理解他的泉州自然没有半分留恋。
落脚当日,听说潮阳县张贴了召农工商令,梅仙人瞧过之后,便请阿寻为自己造个新户籍,正式以工匠身份,落户潮阳。
户籍籍册上,他用了梅舟这个新名字。
七娘得空寻过来时,正赶上梅舟在院中锯断木。
锯木头的声响富有节奏,充斥律动,七娘踩过满地的刨花,走到梅舟跟前,大声问:“如今都没有造船监那些工具,你就能造船吗?”
梅舟被这一声吼,才察觉到七娘来了。停下手上的活计,满面自豪道:“造船监那些不懂船的人,工具再多,木材再好,也不过是糟蹋东西。好船讲求的是结构和技术,结构上已经有了七娘子的图纸,只消有扎实的榫卯技术、水密隔舱和捻缝技术,造一艘好船便不在话下。”
七娘这几日用功读了制船的书。
因而,梅舟这一番话说下来,她也能听懂。
大唐的造船技术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一艘船单靠榫卯结构,与少量联合处的铁钉,便能拼出大致的船型。这种钉接榫合的木工工艺,是在大唐首次被用到了制船上。船匠们利用榫卯控制木件之间的扭动,精密计量,使最后造出的船只更为稳固耐用。
再说水密隔舱。
听起来复杂,其实就是防水舱。
它最早就是专为漕运船而生的,万一船体航行中有哪处漏水,不会影响其他舱室,以此来保住更多货物。
而船体要被划分为数个小舱室,进行分离隔水,就必然少不了捻缝技术。
顾名思义,捻缝就是对木板缝隙、螺栓孔穴进行填补,防止船体因为这些缝隙而漏水。③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老祖宗的智慧。
七娘看了半晌书,实在想象不到其中的奥妙,这才溜达着跑来寻梅舟。
梅舟听七娘疑惑,也不藏私。
他把七娘当作自己的伯乐,笑道:“泉州造船,用于捻缝的材料主要是桐油、石灰和贝壳粉,到了河南道和剑南道那边,因为不靠海,不好寻贝壳,便会用一些麻物烧成的灰代替。”
捻缝技术一旦掌握了配比,主要靠的还是耐心和细心。一艘船所有的缝隙角落是半点也不能落下,否则,入了水就是功亏一篑。
七娘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开口问:“桐油……是桐树上落的油桐子榨出来的?”
梅舟点头:“这东西用途广,桐油灯能照明,熟桐油又能防水,油伞上头涂的那一层也是桐油,所以并不便宜。许多船户刷不起这东西,只会用油桐树烧灰,给船做捻缝,效果大打折扣,经不起太大颠簸。”
七娘眼前一亮。
造船她不会,制桐油肯定能帮上忙。
岭南道东侧和剑南道西南都长着许多野生的油桐树,不能白白浪费。七娘扭头吩咐阿寻,待会儿让戚翁那边试试压榨桐油子。若能降低成本,或许可以建议张阿翁,倡议百姓种植油桐的事情。
七娘琢磨起这些有的没的,表情就不由变得慎重又严肃。
梅舟侧目瞧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七娘子与江淮两道的造船监对上,倒是真没在怕的。”
七娘便仰起头:“有什么好怕的。”
“这江淮两道凑一双,吃了数十年漕运的红利,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每年到汴河口,不知损耗多少粮银。这些亏损到了来年,可都是百姓头上沉重的课丁税。”
梅舟怔了怔,没想到小女郎竟能看到这些微末之民的苦痛。
他垂着头继续锯那一截断木,口上也赞同道:“贞观年间,太宗在江南十二洲设造船监,从那里出来的弘舸巨舰无数,因而,很多人肯定觉得江淮比岭南有太多优势。”
“不过,我也算是从造船监出来的,深知他们多年来奉朝廷之命,全力钻研战船为,对漕运船其实一窍不通。”④
至于原因,七娘也听张九龄讲过。
大唐建朝之后,几十年间都忙着打新罗(朝/鲜半岛),战船自然而然成为关注的重头。一直到唐晚期,朝廷才会意识到南方商业贸易的重要性,从而关注商船、远洋船等促进贸易的船型。
朝廷如今的局限性,反而成了岭南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七娘与梅舟又聊了几句,才想起李白让带的话:“我阿耶说了,城外百里,靠近水林之间的造船署已经搭建起来了,里头的木工目前还不多,都是戚翁掌眼选进来的。剩下的造船匠会由广州选好,这几日就走水路到齐。”
“你过去以后统领全署,可要带他们早日造出新漕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