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书单快,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她便敲定了内容。
离开清疏斋时,瞧见了从对面巷子里出来的王右渠。
两人这会儿见面,纯是巧合。
但元若枝看到王右渠直直朝她走过来,又加快了步子,应该是有话说,便特意坐在马车里等他。
王右渠过去作了揖,在车帘外道:“元姑娘,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元若枝笑道:“是有‘一年’没见了,解元似乎比去岁瘦了些。没几日就要春闱,注意保重身体。”
王右渠胸膛微热。
自中解元后,又洗刷了亡父的冤屈,倒也不是没有人这般关心过他,但他尝了太多年的冷眼,总觉得祝福和关怀的话,从那些以往伤害过他的人口中说出来,没有那么的真诚。
她这轻描淡写一句,倒是叫他十分感动。
王右渠微微垂首答道:“我记住了。”又说:“昨日听姑娘说,想要花灯,正巧我与同科的朋友一起猜灯谜,取了一盏。若姑娘不嫌弃……”
元若枝道:“怎会嫌弃解元的东西,只不过日子已经过了,便算了吧。”
王右渠心说也是,下次送东西要及时些。
王右渠心知,在街上不好多说话,最后的话便是同她说:“此次回乡,恩师为我取了字了。”
先生一般只会为自己喜爱的学生取字,这说明王右渠的老师不再向以前偷偷摸摸教他,而是认可他了。
元若枝由衷感到欣喜,道了一声:“恭喜王解元。”又说:“以后都会这样的。”
王右渠告诉她:“守明,我的字叫守明,王守明。”
守得云开见月明。
亦是明月照沟渠里的“明”。
元若枝“嗯”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但只有关系亲近之人,才会相互称呼对方的“字”。
她与王右渠不过是有些缘分,姑且算是有些交情,更深的情谊却没有了,她自问是不合适称呼他的字,心里相着,日后要叫他,还是以解元相称得好,不过春闱之后,可能要改口叫状元郎了。
王右渠说了自己的“字”,便一直瞧着车帘,到底是没等来一声“守明”。
元若枝与王右渠告了辞,便回家了。
王右渠也回了家。
他干娘王氏穿着粗布比甲,里面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喜气迎面,正在小院里洒扫摘菜,笑问王右渠:“怎么出去一趟脸上就带着喜气儿了?”
王右渠不觉面上有喜,端正的面颊上长眉微挑:“干娘,有么?”
王氏笑呵呵道:“怎么没有?就跟见了心仪姑娘似的。”
不是“就跟”,是“就是”。
王右渠抿下唇角淡笑,说:“干娘,我读书去了。”
王氏“诶”了一声,哼着青州的小调,便给他做饭去了。
说来也巧,元若枝回家路上,又碰到了闻争烨,他正在同街道上五城兵马司巡街的人说话,见了她的马车,转头拦下 同她打招呼:“元姑娘。”
元若枝叫人停下马车,隔着车帘,也回应他一声。
闻争烨便直截了当问她:“我家里有一盏花灯,你可有功夫等我片刻,我这就去给你取来。”
元若枝心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送灯给她?
她仍旧婉拒,用同样的借口。
闻争烨倒也没觉得不高兴,大街上的,他本不该这般问的,该在私下里问。
元若枝别了闻争烨,两个丫鬟七嘴八舌说起来。
玉璧说:“奴婢瞧着,两位爷对姑娘……”
玉勾没应这句话,却也是赞同的。
元若枝只让她们不许再胡说,还道:“个中缘由,你们不清楚,莫要再浑说叫人听了去,平白招惹是非。”
他们两位,大抵是因为感谢她之前帮过他们的缘故。
但她觉得,任何正常人看了那一本天书,都不会忍得下心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白白死去。
他们的谢意,她倒不是不能受,但绝不是像丫鬟们说的,那便是喜欢了。
玉璧与玉勾还是很识大体,自然不敢再乱说。
但私下里,玉璧还是同玉勾说:“难道你不觉得,解元跟世子爷,喜欢咱们家姑娘吗?”
玉勾叹气说:“你傻呀?解元和世子爷送花灯,姑娘才说‘个中缘由你们不清楚’,换了那位送,你瞧瞧咱们姑娘会说这样的话吗?”
玉璧恍然明白过来,合着主子已经开始区别对待了!
她心里终究还是怵太子殿下,便小声道:“世子爷,您可得加把劲儿了。”
玉勾却觉得,还是解元郎好,她道:“征战沙场虽是好事,但多不稳当,嫁去了就要做半个寡妇的。”
玉璧说:“就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咱们姑娘才嫁得呀!也更压得住昌平侯府的妖魔鬼怪。”
玉勾道:“解元郎未必就没有这个能耐啊。”
两个丫鬟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元若枝听见她们俩嘀嘀咕咕,叫她们过来帮忙劈线,问其她们说什么时,两个丫鬟对视一眼,打起了马虎眼。元若枝心里惦记着事情,又急着给老夫人赶一双鞋袜,便没追着她们问了。
二月里,春闱开场。
仍是聂延璋做巡场的考官,考生入场的时候,他便在考场外,看见了王右渠。
众人见太子,皆跪拜行礼,其中包括王右渠。
聂延璋淡声道:“平身。”
考生们才战战兢兢起身,王右渠却只是拂去了膝盖上的泥土。
聂延璋打量了王右渠一眼,他却只是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同之前在衙门里一样,骨头比岩石还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