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07)
顾绾揭穿一事,沈春芜可以理解,但是:“严姑姑为何要告发宋明潇?”
一般来说,严姑姑应该帮闵元县主兜底包庇才是,而不是自曝。
盛轼俯眸看着她,唇畔漾着笑:“你没见过严姑姑吗,严姑姑却是认识你。”
沈春芜想起自己帮长公主治疾一事还没说,遂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遭。
盛轼一副若有所思之色:“她早已发现县主手中有牵机药,与其坐等东窗事发,不让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这不,昨日的赏花宴,你把自己送上门去了。”
沈春芜恍然,看来,长公主府里,只有严姑姑是个彻彻底底的明白人。
不过,盛轼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口吻带着一丝揶揄,情绪不辨喜怒。
沈春芜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你生气了?”
盛轼淡哧一声,道:“你惹本王生气的事情,也远远不止这一桩一件。”
沈春芜一噎,认真解释道:“以我当时的处境,最好的办法就是化被动为主动,得知长公主有疾在身,且久治不愈,我就嗅到此事颇有蹊跷,此中略作提点,一方面是保全自身,另一方面,亦是打算让公主府欠我一个人情。”
沈春芜抖机灵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盛轼也习惯了,唇畔漾起笑意,牵着她的手,慢慢在宫道上行走着:“你欠本王的人情,似乎也不少。”
“……”
沈春芜略显心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个廖太医,空有太医之名,而无太医之实,符叙也透露过太医院查无此人。无论是长公主的病,还是颐嫔假孕,都跟此人脱不了干系,他为何要这样做?背后受何人指使?”
这个人的出现,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会是仲太后指使他做的吗?
若真是仲太后指使的,陷害颐嫔或许也无可厚非,但为什么要陷害长公主呢?
此中疑点重重。
盛轼没有率先回答她,而是牵着她的手:“等皇城司寻到了此人,自有讲究。”
顿了顿,“今夜想要栖歇在何处?”
宫门已经落匙,今夜两人不得不夜宿宫中,盛轼的话,显然意味深长。
沈春芜来宫里有一段时日了,还从来没有过夜宿大内的经历。
她纳罕道:“你平素夜宿大内之时,是栖歇在何处?”
“以前栖宿于解意宫,”盛轼淡声笑问,漫不经心,“可要去?”
——解意宫?
沈春芜怔在原地,这可是梅妃以前栖住过的殿宇!
所谓“解意”,取自“逆风如解意,如若莫摧残”,是形容梅花的品格。
盛轼轻声一笑:“现在那里已经是一座冷宫了,到了夜晚,总有宫人说,殿中飘荡着绿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幽魂在哭诉,异常瘆人。”
“……”
沈春芜没料到盛轼竟会自嘲。
以前但凡在他面前提到梅妃,他总会发疯,不惜大开杀戒,她便是提过一回,便是差点被他抹了脖子。
他提及冷宫,莫不会是要让她今夜睡在冷宫里?
见沈春芜缄默,盛轼口吻微妙起来:“怎的,不想去?怕了?”
沈春芜一时捉摸不透盛轼的心思,她的后颈就被他的大掌静静摩挲着,明明前一秒还是良辰美景的画风,下一秒就是成了惊悚鬼故事画风了。
沈春芜不可能拒绝的。
黑夜里的盛轼,与白天的他有些不太一样,骨子里多少带着一点疯邪。
她深呼吸一口气:“自然不怕。”
这个人间世里,哪来的什么鬼神,除非是有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她话音刚落,忽地被盛轼拦腰打横抱起,一个连纵带跳,这厮居然带着她攀上了宫殿的高处!
有好好的宫道不走,偏生要飞檐走壁……!
沈春芜感觉自己像是被带上了云霄高空,面颊贴着男人温实凛冽的怀,耳屏处除了呼呼风声,还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是怕高的,紧紧搂住了他的颈脖,不让自己跌下去。
一刻钟的功夫,盛轼带着她落在了一座宫殿之中,因是看不到,所以沈春芜没有觉察出解语宫与寻常的宫殿不同,只不过是这夜中的冷风,比寻常要冷一些。
不过,待得久了,她也慢慢觉得宫殿里的氛围,显得格外阴森。
沈春芜任由他牵着走,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他停了下来: “本王自出生之日起,就在这座冷宫里了。”
沈春芜睫羽轻轻一颤,以前听雪姨说,梅妃是被仲太后陷害,楚帝多疑,最后赐死了她。
梅妃就是死在了解语宫里吗?
梅妃是曾经冠绝三宫六院受到专宠的女子,但最后的下场,竟是如此凄凉。
珠光宝翠是虚假的荣宠,灰暗凄冷是死去的真心。
解语宫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偏僻,反而离帝王的养心殿、皇后的坤宁宫、太后的慈宁宫都很近,处于大内中轴线的位置,
沈春芜什么都没有问,很轻很轻地握了握他的手,忽地听他说:“你酒量极好,陪本王喝一杯罢。”
沈春芜颇感纳罕:“你如何得知我酒量好?”
“前日在赏花宴,你一口气喝下三坛荷花蕊,纸上写狂书,徒手爬高树,惊彻公主府。”盛轼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还藏着多少惊喜,是本王不知道的?”
“……”
盛轼这是在夸她,还是在贬损她呢?
沈春芜面红耳赤,忍不住一嗔:“闭嘴,我陪你喝就是。”
很快地,酒就送来了,是李理亲自送来的,是新酿的冰镇梅子酒。
两人在庭院之中的梅树下铺案对坐,酒香怡人,两人碰盏,酒盏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