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17)
都说久晴大雾必雨,今岁初夏的第一场暴雨,终是落下了。
【作者有话说】
之后都是日更啦,并且是日六(骄傲挺胸.jpg)
42 【第四十二章】
◎“复明”◎
“外面发生了何事?”
沈春芜烧刚退, 意识仍旧沉钝,饶是想要撑起病躯,也显得极为费劲。戍守于近侧的环莺忧心不已, 忙执起引枕扶她坐起, 道:“是林公公带着监察院的人来了,说、说是带来了圣旨, 要禁守襄平王府……”
盛轼才离开京城不过数日,就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沈春芜微微蹙眉,深呼吸一口气,淡声道:“扶我去前厅。”
“可是,夫人您的病……”
“无碍, 扶我去。”
女子的嗓音天然有一份慑服人心的力量, 环莺心中恻惶,饶是想要阻止也没有用,当下只能扶沈春芜去了前厅。
刚出韶光院,穿过廊庑尽头, 便是听到了前厅刀兵喧哗之声响,奔月怒喝一声“你们监察院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光景之中,一切刀戈动响戛然而止,传了一阵阴柔温熙的声音:“圣上有旨,襄平王妃罹患时疫,病体不佳, 特赐艾叶一箱,燃熏于府中上下。另, 圣上挂念襄平王妃病体, 其患病期间, 由监察院负责探守府外,任何人不准探望与进出,以防病疫外传。”
“什么!”
花厅里所有人皆是悚然一惊,监察院把守王府之外,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与软禁有何区别?
奔月就差与监察院的兵卒厮打起来了,雪姨急急拦住了她,在这种关键时刻,千万不能与阉党动手,若是生了血光,落人话柄,可就要落下了抗旨不尊的大罪了。
穹顶之上的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斗大的雨珠砸在廊檐下,声如蚕食桑叶,石击深潭。
空气里充溢着肃杀清冷的气息,沈春芜掩藏在袖笼之下的纤纤素手,隐隐颤抖了起来,凉意从指尖一径地蜿蜒至了身体各处,身躯彻头彻尾都是冷的。
仿佛有什么重物,狠狠攫击她的心口,林德清那宣读的内容,一下子将她拽回了一年前,那充满了血色与哀嚎的梦魇之中。
——沈循蒙冤入狱的夜晚,也是下着滂沱冷雨,沈家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衣衫尽湿,行相皆狼狈,听林德清高声念喝圣旨:“太医院院使沈循勾结逆党,怀有贰心,意欲通敌叛国,今已证据确凿,人人得而诛之!凡府中女眷,一律投狱拷打,男丁一律午门抄斩!若有悖逆者,格杀勿论!”
那时的长夜,如绞索般漫长,府内的光景,皆是哀鸿遍野,血流盈地。人生当中最沉痛的悲苦,沈春芜似乎都在那夜历经了一遭,悲伤已极,如此跳出来回忆,反而觉得那夜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飘渺得不近真切的梦境。
时下,暴雨的水汽从外头席卷入廊庑之下,沈春芜如坠冰窟之中,身子骨本就极其不适,又遭寒风湿雨的摧残,平素所受的疼楚如今加重了几许,这具细致呵护着的身体,此刻没一处是舒适的,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极致的苦难。
沈春芜吩咐环莺取大氅来为她披上,然后缓缓地行至前厅处。
林德清能带着监察院兵卒来襄平王府的地盘上撒野,显然是圣上默许的。
王府骤然之间逢此巨变,几乎所有人都乱了心神。
王妃的出现,瞬时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德清一双晦眸,注视着款款走近的沈春芜。
“襄平王妃,终算把您盼来了。”
林德清笑意温和,徐徐摊开明黄圣旨,“知晓您病体欠恙,但毕竟是圣旨,劳烦您跪着听旨罢。”
“跪着”二字,微微加重了咬音。
奔月眸瞳遽地一缩,王妃身体极其孱弱,监察院居然还要让她跪着听旨?摆明就是故意刁难!
似乎听到了拔刀的利声,沈春芜眉心微拧,摇了摇首:“奔月,不可对林公公无礼。”
奔月刚要挣鞘而出的刀,遂是被雪姨单手压回去了,一同被压回去的,还有奔月骨子里贲张怒涌的沸血。
沈春芜右手淡掀氅衣,慢条斯理地跪了下来,一副洗耳恭听圣旨之仪姿。
林德清视线仍在沈春芜身上,女郎脸色素白如纸,可那处惊不变的容相、高洁傲岸的骨魄,仿佛从未将监察院放在眼底。
那匀细的脊梁,却是挺得笔直如松,一刻都没有塌过。
委实是碍眼极了。
林德清吩咐小墩子上前来:“王妃染了时疫,宜熏艾祛除邪祟才是,你在近旁烧些艾草罢。”
小墩子领命称是,适时在近处放了炭盆,从箱笼之中取一握艾草,便是冠冕堂皇地烧了起来。
偌大的花厅里,一霎地充溢着浓烈的艾香,艾香分外呛鼻,沈春芜离炭盆是最近的,那艾香有恃无恐地扫荡了过来。
沈春芜嗅着了,一时剧烈地咳嗽不止。
众人心惊胆颤地望着她,心道不好,林德清此时吩咐熏艾,哪里是为了王妃身体着想,分明就是想要雪上加霜!
偏生林德清置若罔闻,捧起圣旨,慢腾腾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小墩子大力地扇动蒲扇,又一股艾香跌跌撞撞铺面袭来,就像是呛鼻的烟尘浓雾,蛮横地搅入五脏六腑,搅得沈春芜难受不已,咳嗽到最后,只余下干呕。
环莺和缇雀根本看不下去了,想要上前去扶人,林德清两侧的锦衣使粗鲁地横剑阻住两人去路:“王妃跪听圣旨,你们这些贱婢是想造反不成?”
莫须有的罪名扣了下来,环莺与缇雀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