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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143)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众人都劝范氏要三思,如果范氏揭穿了白衣圣医的身份,不仅扳不倒沈春芜,反而会让她名气大增,并且这种局面,对顾府百弊而无一利,到时候连药也拿不到,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顾家全家都病死了?

惹恼了襄平王妃,对顾家一丝好处都没有。

倒不如受些屈辱,索要救命药。

范氏冷静下来后,权衡一番,觉得自己此时除了如信上所吩咐的内容照做,竟是毫无选择。

沈春芜故意自曝身份,范氏又能奈她如何呢?

她的药方救活了很多人,已经在民间积累了不少声望,京中权贵亦是挤破了脑袋争相求见她,重金求药。

就连皇长子谢岫也去了留鹤山,眼巴巴地求见清寂法师,想要将白衣圣医招入麾下。

在这个人人为求茍命的世道里,没有人会真正在意这个白衣圣医的真实身份,是不是罪臣之女。

沈春芜一出手,顾家就已经满盘皆输。

-

晌午牌分,沈春芜光明正大地出了襄平王府。

历经符太医的精心治疗,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马车踩着辚辚之声,来到了北廊坊一座废弃的荒宅前,天时闷热,蝉鸣聒噪,宅子弥散着一股子陈旧的气息。

沈春芜让奔月留在远处,她朝着荒宅走了去。

府门脱尽大片朱漆,露出斑驳朽蠹的黑色原木,原先高悬于朱门之上的“沈家”牌匾,在当时抄家之时,已经被揭去,在暴雨之中任人踩踏,如今门楣之上,光秃秃的,挂着惨白的蛛网。

这是沈府,她曾经的家。

沈春芜来沈家前,雪姨有些隐忧,担心她此行会落下话柄,沈春芜说:“唯有王城最堪隐,万人如海一身藏。”

沈家没落许久,曾经的辉煌岁月,如指尖流沙一般彻底消逝,这一座宅子死了上百号人,阴气极重,怨气极盛,宅子上空总是聚拢着一片阴郁的云,日光是永远照不到这里的,哪怕楚帝想要重修新宅另赐幸臣,也无人敢住,

曾经栖住在沈家周遭的权贵人家,也纷纷搬走的搬走,转赁的转赁。

时而久之,北廊坊就成为奉京市井之中最荒废的地方,得此遭际,沈宅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都说外嫁女三朝就能回门,她嫁到襄平王府,过了大半年才真正回来了一次。

宅内生出了诸多齐人高的杂草,风吹过,沈春芜渐渐看到了宅子的真实模样,前厅接连着外墙与院墙,两墙中间是阍室与马厩。

沈春芜穿过荒草从,来到了败旧的前厅,上了台阶,迎面是一家四口经常一起吃饭的地方,上面空秃秃的门楣本该挂着一个红底朱漆的牌匾,名曰“忠武堂”。

穿过忠武堂,中庭呈现四方天井的格局,地上有野生出来的葵菜,东角有一口大井,此井已枯,罩在井口上有一处木盖,预防外人掉下去。

沈春芜坐在枯井前,端视晌久,沈家以前晚饭后,她和沈冬昀常和母亲玩捉迷藏,她仗着自己身量小,就躲在井后边儿,等着母亲来找她。

“父亲,母亲,我终于回来了。”

“本该带着冬昀一起来的,但他今日要考最后一场试,下次,我会带他来。”

渐渐地,有冰凉的雨丝坠落在井盖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沈春芜感受到细雨落在身上,凉丝丝的。

过了一会儿,头顶上忽然罩下了一把天青色的雨伞。

往后一看,发现是雪姨。

雪姨一晌为她撑伞,一晌从身后为她罩上了狐绒毛氅:“老奴到底放心不下夫人,斗胆跟来了,夫人病体刚愈,怎能受得了风寒。”

沈春芜谛听着雨丝砸落在竹伞的声响,说:“我记得有一段时日,奉京城经常下雨,父亲上值的时候,经常忘带伞,母亲吩咐我去太医署给父亲送伞,我很困惑,父亲能背下砖头大小的医书,为何总是忘性这般大,对生活小事处处不留心。”

雪姨静静地听沈春芜继续说:“母亲就唠叨我,我以前上学堂的时候,也就经常把伞弄丢,几乎是一天弄丢一柄,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是把伞弄不见。母亲就说我,我的忘性遗传了父亲,对生活小事处处不留心。”

如今,她长大了,有了很多为她撑伞的人。

那一段丢伞的时光,亦是一去不复返。

雪姨听着这一段,若有所思,她听说李公公说,殿下流放去了漠北,有一段时日,漠北来了雨季,他也经常淋湿了回营。

哪怕他有大伞,也会淋湿,李公公极坏了,问随行的刀九,殿下为何总会淋湿呢?

刀九是个闷葫芦,一声不吭,根本从刀九身上问不出什么来。

七皇子有伞也会淋湿个彻底,迄今为止,仍是未解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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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去了□□,墙上生满了灿烂明艳的金丝桃,金黄色的花瓣迎风招展。

沈春芜亲自将药挂在了花枝之上,然后回到了廊庑之下。

这时候,花树之下的墙洞传来了一阵窸窣动响,顾夫人范氏满身泥泞地爬着狗洞钻了进来,精心绾好的鬓发也散落在身上,身上的衣裙不仅被雨水浸湿,还蘸染了不少泥点,容相委实狼狈不已。

偏生狗洞极窄,仅容一人通过,所以侍卫钻不过去,不能为她打伞。

范氏好不容易钻出了狗洞,气喘吁吁地扶墙而立,此番折辱,她都快丢掉半条命了。

好在没有人看见她的糗相!

沈春芜立下廊庑之中,沉静地注视着范氏冒雨去桃林之中取药。

范氏是取到了救命药,可是,白衣圣医只给了两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