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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栖春山(163)

作者: 孤荷 阅读记录

他在家里受够了窝囊气,在朝堂上,苏氏还如此咄咄逼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让他在百官面前丢脸,落了个惧内的名声。

长宁郡主夹在父母中间,左右为难,流泪道:“阿娘阿爹,你们不要打架,长宁很害怕……”

皇长子的家务事,捅到朝堂之上,显然不合时宜。

楚帝揉了揉眉庭:“你们两个人,还不如长宁郡主懂事省心,当着百官的面,朕也不想过度追究,只是,朕想了想,长宁郡主不能被你们带坏了,将长宁郡主过继到皇后膝下承养罢。”

“近期西北不太平,就让皇长子去西北封藩,皇子妃也同去。”

明面上是封藩,实质上是贬谪流放!

连女儿也不能放在身边!

谢岫并无异议,俯首称是,但苏氏哭天喊地,抵死不从。

苏氏拼了命地捶打谢岫,谢岫任她捶打,身上的五爪龙袍,被扯得变了形,一条龙像条灰溜溜的蛇,尊严被扯到了土里。

发落了谢岫和苏氏,楚帝适才将目光投落到襄平王妃身上。

其实,今日所有的风波,皆是因她而起。

沈春芜处于暴风的风眼之中,周遭局势波诡云谲,但她像个局外人,面容澹泊如水,从容沉静。

这一点肯定是随了盛轼,毕竟,自始至终,他都是一副看戏的散漫态度。

这一刻,似乎感受到楚帝的注视,盛轼不紧不慢地看了过来。

父子俩对视了一下。

楚帝轻咳一声,知晓是时机到了,遂是吩咐苏迩取了圣旨来。

苏迩一晌摊开圣旨,唱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襄平王妃沈氏,勤勉敏慧,克娴内则,治疫有功,赐称一品诰命——”

余下的话,都是赏赐了哪些贵重之物,名字有一长串,念了好久。

沈春芜听到“一品诰命”四字,就怔住了。

好端端的,楚帝怎的会赐下圣旨,还赐了她一品诰命?

一品诰命,诸多朝官的夫人,一辈子熬白了头,都不一定能挣个诰命。

她不知是诰命,还是一品,顶顶尖的位置。

此事根本不在预想之中,她下意识偏了偏首,掖了掖盛轼的袖裾,想问些什么,反而被他揉了揉手掌心:“我带你去接旨。”

——肯定是这厮委托帝王,对她赐了旨。

她被盛轼牵着,慢慢行至大殿中央的位置,沈春芜跪了下去,双手高举过肩,少时的功夫,圣旨递呈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沈春芜第一次接圣旨。

它是那样的轻,仿若无物,只是一轴纸。

它又是那样的沉,仿佛有千斤般沉重,托举圣旨的时候,她竟是生出了一丝局促和忐忑,怕自己根本接不住它。

沈春芜的手腕微微地颤,此时,一双温韧有力的手掌心,从下方托住了她。

盛轼将圣旨稳稳地放在她手上,不知是不是出于她的错觉,他的手指在她的掌心腹地里,轻轻描摹,一笔一划,写出几个字。

“夫人的耳根红了”。

在朝堂之上,此等庄重之地,他竟是敢……

沈春芜局促地收回了手。

楚帝自然也看到了两人的小动作,眼角剧烈抽搐了一番,当下重重咳嗽了一声。

闹剧过后,早朝还得继续。

沈春芜先去了配殿。

-

刚离开崇政殿,沈春芜发现后背已经被虚汗浸湿了。

苏氏今日差点置她于死地,三番五回都提及了“沈家命案”,难保圣上不会对她生出疑心。

其实,她倒是不怕圣上怀疑自己,但她担忧盛轼会因此受到牵累。

事实证明,委实是她多虑了,盛轼早就存有后手。

借长宁郡主之口,扳倒皇长子和大皇妃,盛轼这一招用得真妙,也很凶险。

符叙要去慈宁宫,正好与她同路,过了转角处,符叙晃着折扇,轻声道:“虽然皇长子和大皇妃不会再找你麻烦,但也要务必留心林德清,还有慈宁宫那位。近期,他们近期可能不会轻举妄动,但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其他动作,若是要生事,顾家必定是第一把杀人刀。”

沈春芜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她倒是好奇另外一桩事体:“长宁郡主是背过了台词,才来崇政殿的吗?”

符叙笑了笑:“小郡主说的都是实话,并无半字虚言。”

都说蛇打七寸,苏氏咄咄逼人,今朝是有备而来,而长宁郡主是她唯一的软肋,她被击中了软肋,必定会失手。

正思忖之间,她感觉裙裾被很轻很轻地扯曳一下。

“长宁见过王妃。”身前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嗓音。

竟是长宁郡主。

沈春芜发觉,小郡主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子鼻音,想来是哭过了。

符叙不再多言,识趣地先离开了。

沈春芜缓缓蹲下来,从袖袂之中拿出干净的绣帕,缓缓伸到长宁郡主的脸上,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渍。

长宁郡主跪在沈春芜面前,她想把小姑娘拉起来,小姑娘执意跪着,不肯起来。

长宁郡主道:“谢谢王妃的救命之恩,长宁感激不尽,也请王妃能宽宥阿娘,她不是有意害王妃,她就是盼着阿父能……”

“当皇帝”这三个字终究是大逆不道,长宁郡主忖了忖,局促地改了口:“阿娘希望阿父能飞黄腾达,所以才急功近利,但她不是大恶人,长宁代阿娘向王妃道歉。”

沈春芜怀里抱着猫,猫很轻地蹭了蹭长宁郡主的膝盖,似乎在安抚。

沈春芜放下猫,对长宁郡主道:“你不必跪我,也不必道歉,你没有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