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64)
她没有扶长宁郡主,也没有说会不会原谅皇长子和大皇妃,淡声道:
“人的膝下有黄金,这一双膝盖,从今往后,莫要再轻易跪了,你是郡主,郡主有郡主的尊严。”
沈春芜是长宁郡主所见过的女子中,最不同的人。
她可以用最温柔的强调,说出最有威慑力的话辞。
沈春芜不扶长宁郡主,长宁郡主只能一边擦干泪渍,一边自顾自地起来,吸了吸鼻子道:“长宁受教了。只是,阿娘和阿父要去漠北,长宁舍不得他们,长宁想跟他们一起去漠北,长宁不怕苦。”
沈春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某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一部分曾经的自己。
沈春芜静默许久,道:“圣上让你待在皇后身边,是有圣上的考量,你若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我有一个方法,可能会成功,也可能不会成功。”
“什么办法?”长宁郡主希冀道,“不管成功不成功,长宁都愿意尝试。”
沈春芜附耳在长宁耳屏说了什么,长宁认真地听着,原是信誓旦旦的小脸上,露出了踯躅之色。
但很快,这一抹踯躅之色,被坚毅之情,取而代之。
-
“方才在说什么悄悄话?”
长宁郡主被宫嬷牵走后,沈春芜来到配殿,却是听到了盛轼的问话。
沈春芜捋着猫毛,不答反问:“这么快就下了早朝?”
盛轼被女郎曼妙的动作所吸引,他轻缓扬袖,掖住她的大袖,将她拉至身边坐下:“你走之后,都是百官述职,无趣得很,还不如看你有趣。”
沈春芜:“……”
盛轼这是在贬她,还是在褒她?
沈春芜挥开盛轼的手,背对着他坐着,有一下没一下捋顺着猫毛:“我在跟长宁郡主说女子之间的悄悄话,不是男人能听的。”
女郎怀中的貍猫,有着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软绵绵地贴在沈春芜的裙裳间,盛轼散淡地挑了挑眉,一晌把玩着猫尾巴,一晌道:“怎么忽然想到养猫了?”
“你猜?”沈春芜垂着眼睑,薄唇抿出了一丝弧度。
从来没有人敢给盛轼抛这样的问题,他习惯了“他问她答”的模式,他被勾起了兴致,将沈春芜怀里的猫顺了过来。
沈春芜原以为猫儿会受惊,结果,猫儿就安安分分地待在了盛轼的怀里,甚至撒娇打滚起来,求盛轼摸它的白肚皮。
当然,这些场景沈春芜是看不见的,都是盛轼一一告诉她的。
口吻充满了优越感。
就像是在炫耀,我的“猫儿缘”比我要好。
沈春芜从来没觉得盛轼还有如此“稚嫩”的一面,会在这种小事上跟她挣个输赢。
过了一会儿,忽听他说:“我不在府上的这一段时日,让你受了委屈。”
紧接着,脑袋伸过来一只大掌,很轻很轻地揉了揉:“以后不会再有。”
盛轼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沈春芜蓦觉惶恐不已。
下意识问道:“你是被夺舍了吗?讲这种吓人的话。”
盛轼:?
好端端的温存气氛,都被她煞了风景。
覆在沈春芜脑袋上的手,改揉为揪,力道重了许多。
沈春芜吃疼,伸出手,将盛轼怀中的猫抱了过来:“本来想着送猫儿哄你开心,你偏偏想着欺负我,还是算了!”
此话如夏夜的风,吹入盛轼的心口,晕起了三两涟漪。
这一只小貍猫,是她送给他的?
盛轼心中最深处一块隐秘的地方,隐微地塌陷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
他曾经同沈春芜说起貍猫的故事,都过去很久了,谁料想,无意间说过的小小遗憾,她一直记挂到了现在。
盛轼将沈春芜扳了过来,一错不错地注视她,抿唇淡笑了一声,又把猫从她怀里顺了过来:“给它取了什么名字?”
沈春芜没有说话,还是佯作生气。
忽然之间,她的臀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如此轻佻之举,顿时让沈春芜羞臊起来:“我叫它小乖,乖觉的乖,”
盛轼挑了挑眉, “它有爱称,我怎的没有一个爱称呢?”
这厮居然跟一只猫吃起醋来,沈春芜颇为匪夷所思:“要不,你叫大乖,怎么样?”
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盛轼居然认真地思索起来:“行,可以。”
沈春芜补了一句:“乖戾的乖。”
盛轼:……
他被气笑了。
当下慢条斯理的道:“我叫大乖,那夫人叫大春怎么样?”
沈春芜:???
54 【第五十四章】
◎“唇齿厮磨”◎
夏月适值雨季, 雨水颇多,奉京城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天气从溽热逐渐变得清凉, 解决了时疫之急, 春闱放榜一事,也很快提上了日程。
本来主持春闱一事, 由三皇子谢瑾负责,但盛轼开口说负责卷子终审,这件事也是经过楚帝同意的,谢瑾也不能妄议什么,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将卷子躬自送到了盛轼面前。
等放榜, 是一种极其煎熬的过程,要等上整整半个月,沈冬昀很紧张,沈春芜比他更紧张一些, 愿欲想要多去探一探盛轼的口风,但盛轼负责卷子终审, 这一段时日宿于宫中,这也是老祖宗的规矩,悖逆不得。
很多高门贵户,争相涌入奉京城内各座佛寺,祈福拜佛, 希望能家里的那位士子能够高中。
沈春芜本来是不信神明的,但此刻也受到了氛围感染, 带着沈冬昀去了一趟大相国寺, 姐弟俩跪在佛祖面前, 以虔诚之姿,焚香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