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65)
路过那一株参天古榕,沈冬昀看了一眼,忽然心生好奇,问道:“长姊,你可有在此树之下与姐夫共同祈愿?”
沈春芜听及此话,生出了一丝遗憾,若是此刻眼睛还能看到就好了,她很想看看参天古榕的庐山真面目,也想看看,盛轼当初在许愿木牌上许下了什么心愿。
上一回在参天古榕之下的种种,抵今为止,仍旧历历在目。
沈春芜在木牌上写了三个愿望。
——愿她的家人岁岁平安。
——愿她能早日为沈家平冤昭雪。
最后一个愿望是,她可能是大概实现不了了。
因为,她最后一个愿望是:“复仇后,与襄平王和离”。
她对盛轼原本是存在着利用之心,他强娶她,她顺从她,当他的王妃,最初的目的不是特别纯粹,每一回委身迎合,都藏着野心和算计。
但慢慢偕时相处之下,让她真正体悟到了何谓“日久生情”。
他这个人是这样的讨厌,她送给他小貍猫,他倒好,不仅吃起醋来,还唤她“大春”。
沈春芜自诩情绪管理极好,但每次遇到盛轼,纵使难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招惹她,尤其是嘴欠的时候,她就很容易生气。
但他善于洞察她的情绪,知晓用什么法子可以哄好她。
用一句俗语来说,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沈春芜的思绪逐渐归拢,很轻很轻地拍了拍沈冬昀的背部,道:“若是有情人,可以在这一株参天古榕之下共同祈愿,据闻佛祖会显灵。”
沈冬昀遂问:“长姊信吗?”
沈春芜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凡事尽好自己的一份力,无愧己心,这就足够,致力于专注于过程。至于结果,皆非你我能预料,一切皆看天意,天意自有安排。”
顿了顿,沈春芜觉得自己可能是在说教了,话锋一转:“冬昀,若是来日你有了心仪的姑娘,决定要与她厮守终身的时候,就可以带她来这里。”
沈春芜因是无法视物,所以没能看到沈冬昀面容上飞上了一抹罕见的绯色红晕:“我以为我的终生大事,长姊会给我安排。”
沈春芜摇了摇首:“感情之事岂能是强求的来呢?若是我替你做主,你遵守孝道自然会应允,但若是娶一个不喜欢的女子,后半生又怎能活得安乐?不仅误你,也误了旁的姑娘家。如此,还不如寻一个你喜欢的,最好对方也是喜欢你的,两情相悦,双向奔赴,成就一段良缘,是再好不过的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冬昀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个端庄秀外的女郎形象。
他罹患时疫的那一夜,长姊带他坐上了她的轿子,她静坐在轿中抚着诗卷,气质超然脱俗,飘然若云中神仙妃子,腹有诗书气自华。
当时,似乎觉察到他的注视,女郎的视线,从书卷上幽幽调开,不疾不徐地落在他身上。
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女郎的眼神是淡淡的一撇,云淡风轻。
但在少年郎的心中,却是掀起了万丈狂澜,一眼万年。
沈冬昀一直都难以忘怀。
迟迟不见沈冬昀回答,沈春芜逐渐品出一丝端倪,调侃道:“莫非,真有了心上人?”
“才、才没有!”沈冬昀摇首如捣蒜。
沈春芜识破也不刻意揭穿,沈冬昀与她是同年生的,她生在岁初,他生在岁末,虽然隔着十个月的距离,但彼此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沈冬昀在想什么,她几乎都能猜到。
不过,至于沈冬昀的心上人,沈春芜是好奇的,但今时今刻没有刨根问底,管得太严也不好,她也不是喜欢太严格的相处模式。
还有两年,沈冬昀就是弱冠之年了,是时候该筹划一下成家的事情了,若是沈冬昀今岁高中,谋得了一官半职,有了身份和地位,被大户人家的老爷捉去当招婿了也尚未可知。
不过,主要还是要看沈冬昀的个人意愿,他真有了心上人,早晚把对方介绍给沈春芜的。
故此,沈春芜并不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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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本来打算去宰相府探望杨渡,并看一下那一副《晓雪山行图》,但被皇长子和苏氏耽搁了,沈春芜没去成,从大相国寺回来,趁着还有时间,她顺道去了一趟杨府。
刀九先送沈冬昀回了襄平王府。
“夫人,有些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马车上,奔月道。
“看来是不该讲了,”沈春芜笑道,“不该讲的事,不用话与我知。”
奔月最是藏不住秘密的人,尤其是八卦,不让她说出来,她心里老难受了。但这个八卦也很是特殊,让一时嘴快的奔月,也犯了踌躇。
奔月干脆破罐子破摔:“夫人,我发现近些时日,沈冬昀与裴家大小姐有所来往,上一回他一夜未归,其实是跟裴家大小姐去泛舟了,秉烛叙话,叙了一整夜。”
沈春芜正打算浅啜一口清茶,闻及此话,陡地呛了一下。
有些不可置信:“裴照月?”
这如何可能呢?
两个秉性各异的人,是怎么凑到一处的?
沈春芜想不通沈冬昀与裴照月为何会认识,正想问,转念一想,不对,她曾经带着沈冬昀与裴照月打过一次照面。
沈冬昀只见了裴照月一面,就喜欢上人家了,这算是一见钟情吗?
他为何喜欢裴照月呢?
裴照月有诗才,喜欢赋诗清谈,沈冬昀也是喜欢读书的,与她志趣相投,能聊到一起且有很多话可以聊,未尝不会心生涟漪。
沈春芜心中疑绪丛生,说句实在话,讲道理是一回事,她自己能不能履行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