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175)
奔月说话做事素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沈春芜没来得及劝阻,就听到了一阵窸窣的搴帘声,奔月跳下了马车。
“夫人莫要担心,在节骨眼儿上,奔月说话做事素来稳妥,不会有事的。”
沈春芜心道,但愿如此。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一片雨声之外,果真传来了一阵辚辚马车声。
马车声由远及近,由轻变沉。
“夫人,军营来了人!是——”雪姨正惊喜地说着,但下半截话,在看到了来人之后,蓦然僵怔,余下的话悉数咽在喉头。
沈春芜因是将注意力都放在来人身上,所以特地没有留意雪姨的异样。
奔月牵引来的马车,来到了跟前。
帘子被牵拉开去,沈春芜嗅到了一阵凉冽的雪松香气。
“请王妃下马车。”
这是沈春芜第二次听到容都督的声音,裹藏着清冷濡湿的水汽。
他说话的口吻,那疏冷的语调,与七年前的少年郎重迭在了一处。
沈春芜的心口,仿佛有无数小蚂蚁在慢慢攀爬。
没想到奔月找来的人,竟会是容朔。
这是沈春芜始料未及的事。
对方伸过来一条臂膀,让她徐徐扶着。
容朔撑着一柄大伞,沈春芜下了马车,就脆生生地立在伞下。
在暴雨之中,容朔成为了她唯一的航舵,她只能跟随着他的步履走。
很多年前,她忘记带伞,也是有这样一个少年,默默为她撑着伞,送她上山。
那一柄伞,一撑就是三年。
容朔护送沈春芜上了自己的马车,他没有上马车,而是披着雨蓑骑在鬃马,护送她回京。
两人一路无话。
暴雨之中,悬挂在马车车头上的风灯,一直在剧烈地摇晃。
沈春芜的心也在剧烈地摇晃着。
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攥紧了信札。
掌心腹地渗出了虚湿的冷汗。
容朔没有说话。
她也不能说话。
暌违了七年的少年,近在咫尺。
可是,她已经嫁作他人妇。
他竟是也装作不认得她了。
不知为何,沈春芜竟是感到一种没来由的难过。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到了王府,容朔准备扶沈春芜下马车,却发现,女郎眼眶湿红,泪痕犹存。
容朔伸出的手,猝然一怔。
而这一幕,赶巧也被盛轼看在了眼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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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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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轼撑着十二骨朱伞, 大步穿过雨丝,走到沈春芜近前:
“夫人,过来。”
男人的嗓音噙着漫不经心的轻笑, 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怒, 只是,听在沈春芜的耳屏之中, 他的声线裹藏在稠湿清寒的雨水之中,显得格外沉鸷阴冷,字字句句间,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她薄唇轻抿成了一条细线,从容朔的伞下朝前缓缓走, 行入了盛轼的伞下。她还没来得及跨数步, 腰肢之上就伸过来一条臂膀,力道劲韧且强势,一举将她揽入怀中。这一行一止,俨然就是在宣誓主权。
人从容朔的伞下离开, 但缠绕在他鼻腔前的那一味薄荷香,却是萦绕不褪。容朔攥伞的力道不由紧了紧, 从容不迫道:“末将奉殿下吩咐,已将王妃安全送归王府,若无旁的要事,末将告退。”
沈春芜静静谛听着那一道步履声,在雨幕之中渐渐远去。
她怦然的心律, 亦是逐渐平复下去。
“夫人的心,怎的跳得这般快?”沈春芜本欲想回韶光院一人静静, 此刻, 一只大掌轻轻抵在她的心口, 头顶上方传了一阵温和的笑。
盛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句话是再稀疏寻常不过的了,搁放在以往,他经常说着不羞不臊的话,让她面红耳赤,但此时此刻——
沈春芜蓦觉四肢剧烈地痉挛了一瞬,心口仿佛被一道蛮力攫中心口,盛轼的一番问话,就如压在身上的千斤顶,竟是迫使她身躯僵硬,伫于原地动弹不得。
他是对她起了疑心吗?
还是觉察到了什么?
心底下有多慌,明面上就有多沉定,沈春芜主动勾颤盛轼的脖颈,把脸贴抵在他的胸.膛,用娇软的声响祈求:“夫君抱我回院子好不好?我坐马车坐久了,身体都麻木了,腿脚又酸又疼,走不动了。”
一声“夫君”,软糯娇媚,一径地酥入了听者的骨头里。
一抹黯凝之色浮掠过盛轼的眉庭,他端视着沈春芜的面容,什么都没有多问,徐徐扬眉,淡声一笑:“好。”
沈春芜本来准备了一堆腹稿,等着盛轼来发问的——她今日为何会去探望宋明潇,宋明潇同她说了什么,后来途中遇暴雨,蒙容都督搭救,适才安然无虞地回府。
可是,盛轼却是把她抱在暖榻上,为她褪了外衫中衣,从背后拥着她睡。
屋内是熄了烛火的,眼前一片昏晦的黑暗,因是夜里湿凉,外头落着沉沉的雨,屋内就烧了不少暖碳,在沉默的罅隙间,只能听到哔剥哔剥的炙烤之声。
起初,两人都没有说话。
沈春芜不习惯这么沉默的盛轼,每次两人独处的时候,都是他主动叙话,然后她就能顺着他抛出来的话题,继续接话。
沈春芜有些不太习惯他的寡言,用胳膊朝后捅了捅他的胸.膛:“你怎的没有问我今日去做什么,见了什么,说了什么?”
“若是你想要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若是不愿告诉,若我问了,你也不会愿答。”盛轼下颔抵在她的颈窝,说话时,削薄的唇畔贴着她的耳屏,叙话时的溽热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地拂扫她的耳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