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06)
阿尚不明晓盛轼是何时候把石头顺时针挪了个位置,导致阵法发生了改变,原本是外边的人进不出去、里面的人出不来,现在是外边的人进得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盛轼此前说“本王无能”“无法破阵”,居然全是装的!
盛轼幽幽摁住阿尚的肩膊:“先别去。”
阿尚:?
戚巍:?
盛轼面上的笑意,逐渐减淡,淡到毫无起伏:“我的妻子去祭拜亡父的那一日,您也是在场,是吗?”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而是陈述语气,他在陈述一句事实。
犹记得祭奠亡父那日,是个雨天。沈春芜在墓碑上嗅到烧刀子的气息,烧刀子是戚巍最爱喝的酒,这不是她的幻觉,戚巍是真的来过墓地,她祭拜沈循时,他也在场,远远地看着她,但没有上去认她。
当时落着天青色的绵绵细雨,盛轼就在不远处,刀九为他撑着伞,他觉察到一道刻意收敛的气息,蛰伏在竹林深处,刀九问他要不要去追。
盛轼摇了摇首,说了声不必。
他与戚巍在漠北有过无数次交锋,他知晓蛰伏在竹林里的人,就是戚巍。
戚巍为何不主动见沈春芜,比较说得通的原因是,他是大楚在逃钦犯,不方便见人,若是冒然见沈春芜,只会牵累于她。
戚巍不愿意将沈春芜拖入深渊之中,所以,只选择默默旁观她的生活。
诸如前几日的婚仪上,戚巍也来了,所有人都没觉察到,连魏老将军也没觉察。
戚巍视外孙女如掌上明珠,沈春芜从魏府到喜轿的这一段路,该是他背着她走,这也成了戚巍心中最大的懊憾。
沈春芜靠自己挣了个诰命夫人,活得堂堂正正,戚巍真心感到欣慰,沈循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瞑目了。
戚巍不想再藏了,楚帝能护他,但不能护一辈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第一步,自然是要先会一会这位外孙女婿。
外孙女婿分明知晓他还活着,却一直帮他守着秘密。
戚巍心中动容,明面上仍是一副清冷之相:“我不放心把小芜交给你,你心眼儿这么多,就怕她被你卖了,还帮着你数钱。”
盛轼不指望从戚巍口中听到什么好话,心平气和地接受:“我心眼儿再多,也敌不过您。”
他轻轻把玩着箭簇:“您这射来的箭上,淬了毒,您如今跟我说话,就是想要拖延时间,让毒素在我体内蔓延,最后毒杀我。”
夹在中间的阿尚听得后颈发冷,戚巍杀招之中藏着杀招,居然也被襄平王识破了。
一抹异色略过戚巍的眉庭,冷笑道:“想要毒杀你,那又如何?”
“您忍心小芜年纪轻轻,就守活寡?”盛轼拆掉了箭簇,藏在袖带里,话音还是不紧不慢的笑。
戚巍:“???”
这件事他倒没思量过!
他道:“方才你明明可以躲过我的箭,偏要徒手接箭,让自己中毒,你是故意的,居心何在?”
盛轼将无毒的剑翎交给阿尚,掸了掸肩膊不存在的尘埃,语气变得正经:“是为了一份忠心。”
戚巍怔住。
“您最了解小芜,熟知她的过往,还有她的心愿。”盛轼缓缓走上前,跨过戟门,“她为沈家平冤昭雪这件事一直在努力,虽有我相帮,但我始终觉得,她把自己逼得太紧,一刻都不得松懈。”
他不想她活得这么累。
盛轼在戚巍三尺外的位置伫足,叩首行下一个大礼:“请您去见一见她,让她知道,她还有家人。”
让她知道,自始至终,她都不是一个人。
青年一字一句,悉数敲在戚巍的心口上,掀起千仞波澜。
都说近乡情怯,放到戚巍身上,他是近人情怯。
沉默许久,戚巍终于道:“好。”
盛轼忖了忖,又道:“去见王府,需要劳烦您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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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芜与沈冬昀没有谈拢,沈冬昀气得收拾行囊,要将自己的东西搬出襄平王府,并称自己今后都不会住在府里。
环莺想要去拦,沈春芜凝声道:“让他走。”
沈冬昀见长姊没有拦他,更生气了,这种心情,比自己落榜了还要难过,虽然他从未落榜过。
沈冬昀临走前,又说自己今后再也不会踏足襄平王府。
沈春芜觉得自己有些累了,吩咐奔月:“送送他。”
奔月对沈冬昀一直心存怨气,在她的印象之中,读书人不该有自己的担当吗,怎么沈冬昀读了十年书,中了个榜眼后,还是连一点担当都没有!还处处让人夸着他,捧着他?真是莫名其妙!
当下扛着大刀就出来了,作驱赶状:“赶紧走!有这气人的功夫,还不如早点学会独立,以后出事了,最好自个儿解决,别再来麻烦夫人!”
奔月是长姊的心腹,奔月的意思自然就是长姊的意思,沈冬昀没料想长姊心中已经如此怨憎他了,心中积怨更深,不再回头,气冲冲出了府门。
踏上去兵部官邸的马车,沈冬昀一路想呀想,愈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长姊打从嫁给了襄平王,就变了个人似的,学会端架子,还处处想要控制他,不允许他社交,他求她办点事她都不肯,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他可是榜眼,是一朝看尽奉京繁花的进士,裴太傅赏识他,裴照月说他诗才好,鹿鸣宴上人人都争相与他结交,这些人夸他巴结他都还来不及,怎的来到了襄平王府,就被说得一无是处,长姊和姐夫都不关心他!
沈冬昀越想越生气,沉陷在了自己的情绪之中,也就忘记了周遭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