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33)
言讫,不等魏老将军劝阻,她转身往船上就走。
“慢着!”
魏红缨以为父亲还要阻拦自己,殊不知,老将军将一把长刀横空直直抛给她。
魏红缨稳稳当当地接了住,发现是老将军一直佩挂着的传家刀。
父亲居然将如此贵重的东西交给了自己,魏红缨踯躅道:
“父亲……”
“还磨磨唧唧的怔在原地做什么,还不快滚上去救人?”魏老将军没好气道。
魏红缨颇受震动,对老将军行了一个大礼,迩后提刀上了船。
这一艘四层画船,西侧被大火剧烈的吞噬,船身正逐渐下沉入江,冲天的火光直矗云天。目前,死士最多的地方是在东侧底舱,魏红缨提刀赶到之时,席豫正与那些死士厮杀在一起。
魏红缨很快加入热战之中。
席豫发现这一端倪,眉心一凝,削了几人的天灵盖后,掠至魏红缨近前,想说些什么,魏红缨率先问道:“可有王妃的下落?”
两人合力解决了一帮死士,席豫适才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说话:“林德清将王妃拐入东侧背阴处的一艘木筏上,殿下已经去救了——”
席豫见魏红缨要走,一举抓住她的手腕。
魏红缨挣了几下没挣脱开,以为席豫要阻拦她,谁料想,席豫道:“我陪你一同前去。”
没等魏红缨反应过来,席豫对副官和一众衙役交代了几句,众人领命称是,负责拖住前仆后继的死士,两人相携离去。
-
沈春芜一路都在颠簸之中渡过,至于为何要用“渡过”而非“度过”,因为她觉得自己一直都还在水上,不曾着陆。
颠簸得久了,沈春芜胃囊之中一片翻江倒海,她不仅晕车,还晕船。
负责看守她的死士,见她容色苍白,去跟林德清禀述情况。
沈春芜听到了一阵隐微的争执声,好像是林大小姐发了一通脾气,吵得林德清束手无策,林德清只好将木舟停泊在一处津渡,好不容易上岸,沈春芜被塞在一辆牛车的最底下,身上是一层一层扑下来的稻草,很是扎人,那底层车厢里弥散着一股子霉味,像是牲畜的便溺,又像是别的气味,总而言之很难闻。
沈春芜蹙起眉心,偏偏她是醒着的,只能被迫忍受这种气味。
她想翻个身儿,奈何阿继的刀就横悬在她脑门上,只消她乱动,那一把刀随时都会落下来。
沈春芜只能装死不动了。
上了岸,进了城,一路都在颠簸,等沈春芜从牛车里出来时,她感觉天黑了,自己没来得及见到白昼的景致,天就又黑了?
盛轼他在何处?还在那艘船上吗?
那艘楼船可有二次爆.炸?
魏红缨和席豫可还安然无恙?
还有,燕皇后有没有安全离船?
……
随着意识恢复清明,种种心事如雨后春笋一般,点点滴滴浮上心头,搅得沈春芜心神颇为不安。
沈春芜饥肠辘辘,似乎感受到她的心理活动,不远处传来林熹雀跃的声响:“王妃姐姐,我们一起来吃卤肠饭吧!”
卤味是扬州特有的风味,扬州人惯吃猪肉,卤猪饭倒是挺常见……
但等沈春芜被扶着坐在食案上,才发现不对劲,不是卤猪,而是卤猪大肠,第一口她觉得恶心,但第二口嚼下去时,她却觉得是无上的美味。
看沈春芜扒完了小半碗饭,林熹笑开:“好吃吧,我小时候经常吃这里的卤肠饭,就在西街转角的孙店卤味那儿,没想到多了十几年,店还在那里,现在掌勺的,不是孙老伯,而是孙老伯的儿子啦。”
沈春芜捕捉到关键信息:“你是在扬州长大的?”
“是啊,我母亲是扬州瘦马,父亲和母亲就是在扬州认识的,父亲很爱母亲,为了她赎身,后来就有了我。父亲后来不得不进了宫,为了方便照顾我和母亲,他将我们接到了奉京城。”
沈春芜匪夷所思,一般进宫当太监的人,跟外边都断干净了,没料想到林德清竟如此重情重义,还将母女从扬州接到奉京城。
她还想问些什么,突闻眼前传来了一阵噗通声,杌凳翻倒在地,林熹猝然跌倒,她发病了,竟是疼得死去活来。
这一阵撕心裂肺的疼喊声,搅得沈春芜十分心惊。
阿继将林熹抱回屋中,庭院之中一片狼藉,沈春芜的饭这才吃到一半,而林熹的那一份只吃了三两口。
再无上的珍馐美味,放在病痛面前,都显得索然无味。
沈春芜也缺了食欲,这晌,来了几位死士,将她的手脚捆住,林德清阴冷的声音响在近前:“摆在你面前的,姑且只有两条路,要么治好熹儿,要么就去喂蛊虫。”
沈春芜觳觫一滞,这算什么?行刑前先给死刑犯喂饱饭?
她不太清楚自己如今身处何处,估摸着是在一个小庭院里,此前林熹说过,她的母亲还有林德清在扬州生活过一段时日,应是有宅产遗留在此处,如此,她所处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他们以前栖住过的房子。
沈春芜相信盛轼一定会寻到自己的藏身之处,但盛轼寻到自己以前,她必须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活命时间。
克制住恐惧,沈春芜忖了忖,点了点首,道:“我会尽全力医治林姑娘,不过,林公公需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林德清敛了敛眸:“什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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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诸同时,数十里之外的楼船,发生第二次爆.炸,巨大的燃裂声,仿如一记河东狮吼,将扬州城的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昼。
好在爆.炸之前,船上所有人都从沉船上转移到了周遭的木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