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47)
只怕是她会更加难过。
盛轼又变了个主意,沉默了好一会儿,凝声道:“我会亲自跟她说这件事。”
顿了顿,他敛住情绪,淡声道:“时刻盯紧林德清,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话与我知。”
席豫领命称是,继而速速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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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山。
沈春芜重新将心思和精力投入到研制骨蒸病的药方之中,当她有足够的信心,去只好林熹的时候,盛轼忽然来了。
搁放在寻常,他很少来她的药坊之中。
今日前来,想必是有要事的。
符叙和黄槐等人识趣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药坊之中,只余下两人。
盛轼先让沈春芜介绍一下她研制出来的药方。
沈春芜就拿着药方子,逐一给盛轼介绍。
她说得特别专注,那一双无神涣散的眼睛,仿佛也缀满了熠熠星光,是希望之火。
他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从不能出声截断。
时而久之,沈春芜也发觉自己的话有些多了。
她跟盛轼二人,平素是不谈彼此的公事的,努力做到不将公务带入了生活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盛轼谈论自己所热爱的东西。
盛轼能从她的一言一行里,看出她真的很想救林熹。
可是……
“阿芜,我有一件事,想话与你知。”
沈春芜正在兴头上,还没觉察到盛轼口吻之中的凝肃。
她下意识问道:“何事呀?”
盛轼默了默,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林熹她——”
他看着她的眼睛:“病逝了。”
起初,沈春芜不可置信,下意识接了一句,道:“这如何可能?”
她已经研制好了药方,就准备救她。
可是,林熹她怎么会死呢?
林熹撑了四年,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怎么就撑不下去了呢……
沈春芜心在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甚至,身子都趔趄一下。
好像是溺水之人,失去了一个支撑点,身体失去了平衡,左右摇晃。
盛轼扶住了她,却发觉她的手,弥足冰凉。
他想要安慰她,在这种时刻,语言成了一种极其苍白无力的东西。
沈春芜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很快调整好自己。
原本,她是想要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去看林熹。
但话刚刚到了舌尖,却又重新收了回去。
她捏紧药方子,将其递给盛轼:“我誊抄好了一份药方子,可以转交给林德清吗?”
盛轼逐渐握紧她:“好。”
沈春芜在药坊里一个人待了很久,翌日状态恢复如初,没有任何异样。
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徘徊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她早些研制出来,那么林熹的命运是不是会不一样了?
自责,愧怍,不断地在身体里发酵。
现实不容许她想太多,因为,林德清在女儿死后,出现在了行宫外围。
然后,就被禁军包抄了起来。
一路压至帝后前。
此事完全超乎沈春芜的预料,林德清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行宫前,任人活捉?
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伺机报复,今番为何要“投案自首”?
沈春芜想不明白,一颗心在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跳着。
盛轼不在身边,她也不清楚行宫外边的情况,符叙对她说:“行宫里头的情势很严峻,被禁军重重封锁,任何风声都传不出来……”
沈春芜道:“那他呢?”他在何处?
不消多提点,符叙也清楚这个“他”是谁。
符叙道:“殿下就在行宫之中。他吩咐过了,一有消息,会遣席指挥使传达。”
沈春芜其实不担心盛轼,但她担忧林德清会因此谋反,或是铤而走险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结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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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行宫之中,泱泱禁军围守住林德清一人,将他押住,径直押上皇廷。
楚帝容色黯沉,燕皇后平静如水。
盛轼静静地看着林德清由远及近,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作者有话说】
QVQ
85 【第八十五章】
◎“柳暗花明”◎
林德清来行宫之时, 仍旧是惯常的那一身旧日打扮,外罩一袭月白绵氅,内衬红袍玉带, 让人震愕地是那一张脸, 衰朽的五官,黯淡的皮肤, 看上去约莫年届天命之年,畴昔的玉润白皙之色,早已不复见,
林德清摘下了三十多年的假面,绽露于世人面前, 行宫之下, 所有人几乎都是吃了一惊,就连帝后二人,亦是吃惊不浅。
所有人都以为林德清还很年轻,可实质上,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整个人身影佝偻,* 容相枯槁,用“风烛残年”来形容,再是合适不过。
盛轼俯眸看着林德清,对方似乎觉察到他的注视,阴毵毵地笑了一笑:“活擒了咱家, 你以为自己赢了么?”
盛轼走下台阶,从袖裾之中摸出一张纸, 递给林德清:“这是王妃吩咐本王, 转交给你的药方。”
听及“药方”二字, 林德清身影出现了一瞬的顿滞。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盛轼,顺着他峻肃的面容,视线一路下坠,看到了他手上的迭纸。
盛轼没有给他踯躅犹豫的时间,阔步上前,将药方子缓缓放到他手上,示意他自己看。
林德清整条胳膊都在颤,视线涣散了好一会儿,继而强迫自己聚焦,他竭力克制住颤栗,将药方子徐徐摊展开来。
沈春芜的书法,不是闺阁常见的蝇头小楷,而是飘逸磅礴的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