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280)
阿尔琉一盏酒喝完,正想往下说什么,却瞄了沈春芜一眼:“你怎的不喝酒,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沈春芜正在思考一些事,回过神,也浅浅地啜了一小口,阿尔琉不满意:“怎么才喝这么一丁点儿,塞牙缝都不够。”
在阿尔琉的* “威逼利诱”之下,沈春芜勉勉强强将剩下半盏酒喝完了,阿尔琉见对方的酒盏见底,适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酒意逐渐涌上心头,沈春芜耷拉着眼,忖了忖,道:“我很羡慕你,胆识和魄力都远胜常人,若我是你,肯定要忍辱负重,去努力经营生活的。”
“可以忍,但不能屈服投降,这日子过的不舒坦,咱们肯定要想方设法推翻啊,总不能将这一生都仰人鼻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阿尔琉大放豪言,接着反问沈春芜:“说起来,你这个太子妃,当得舒心坦荡吗?”
沈春芜微微顿住。
很少会有人会问她这个问题,连负责教授中馈之权的燕皇后也没有。
沈春芜斟酌了一番,道:“太子忠厚细腻,待我是极好的,他不负我,我定不负他。”
阿尔琉觉得好没意思:“你这番话说得好像是在赶着报恩似的,我倒听不出你有多爱他。”
“不能这样说。”沈春芜有些着急,甚至起了身。
她也想不明白,素来冷静克制的自己,听得阿尔琉最后一席话,反应竟会如此强烈。
她解释道:“东方以含蓄为美,行动比口头表达更有力量。就如当今帝后,一行一止都显出情谊深笃,不用说话,都能让人感觉到‘情’之一字。”
阿尔琉皱眉,仍不赞同:“你不表达出来,对方如何知晓你的感情?”
沈春芜失笑:“感情、感情,自然是感受出来的情感,从感受出发,而非光是口上说一说而已。”
她举了一个例子:“诸如天大寒,有人脱下大氅给你穿上,另一人说天冷了要你多添衣,你觉得二者之间,孰更佳?”
阿尔琉思量了一番,自顾自的斟了一盏酒,一饮而尽:“我情愿选第二个。”
沈春芜好奇:“理由是什么?”
“如果是第一个,把大氅脱下来给你,那对方不就要捱着冷冻,万一受了风寒,可不得让你反过来心疼?还不如自己照顾自己,不让男人觉得我们女子总是娇气文弱。”
沈春芜微微顿住,沉默半晌,低声说:“女子可以不需要男子的保护,但并不代表女子时刻都是强悍的,男子有一些先天的优势是我们没有的,如果我们互帮互助,共度难关,岂不是双赢?事事都不是绝对的,女子可以依赖男子,男子也可以依赖女子。”
“我举这样的例子,也不是说口头表达感情无用,而是在大楚,含蓄为美,行动至上。”
阿尔琉挠了挠后颈:“……可是,如果对方默默为你付出一切,不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对方喜欢你啊。”
沈春芜摇摇头:“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被喜欢的那个人肯定也能感受到的,如果最后两人未能修成正果,只能说他们有缘无分了。”
阿尔琉没有再反驳,只是憨然地笑了笑:“你们汉人,还真喜欢讲缘分这种东西,既如此,你我今夜相谈甚欢,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没等沈春芜反应过来,她阔步走上前去,一条胳膊揽住沈春芜的肩膊:“那跟我结义吧,我们成为结义姐妹,也算是相识一场。”
沈春芜:“……”
今夜的确是相谈甚欢,她已然很久没跟人这么酣畅淋漓的聊过天了,还能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
虽然阿尔琉跟她是完全不同的立场,但她们是同频的,甚至一些遭际都很相似。
被迫结义后,临走前,沈春芜忽然道:“你是不是夜里时常太阳穴震痛,伴随着耳鸣如蝉,夜不能眠,辗转反侧?”
此话一落,阿尔琉震骇:“你如何知晓?”
这个病灶,只有贴身女使才深晓,就连金勒木本人也不知情。
沈春芜没有回答,只道:“我现在会开一个药方子,差人去司药局抓药,你一日一剂,服用上四五日,头疾会逐渐缓和的。”
阿尔琉道:“你懂医道啊?”
沈春芜:“父亲以前是太医院的通判,我受他指导,也对医道略懂皮毛。”
阿尔琉关注的不是自己的头疾能不能治愈,而是她居然懂医道。
阿尔琉听闻了太子妃的一些事迹,今时今刻,不由对眼前这位文弱温和的女子,油然生出了一丝敬畏和仰慕。
阿尔琉道:“如果你是男儿,我肯定要娶你。”
沈春芜:“……”
这话怎么越说越荒唐了呢?
将药方子开来的时候,沈春芜还递上了另外一个方子,道:“听闻渤海国的军队染了时疫,这是治疗时疫的方子,以前用过的,现在给你,拿回去给渤海国的君主,他看后,必会用到的。”
阿尔琉从没见过如沈春芜这般傻的人,最先挑衅的一方,明明就是渤海国,她倒好,还贡献出珍贵的方子!
“就不怕那些军卒病愈后,就来犯禁攻打大楚吗?”
沈春芜垂着眼,笑了。金勒木狼子野心,死后,必然由他的长兄金喜木来继承皇位,金喜木是偏安一隅的人,没什么很大的野心,热衷儒家的仁政之道,爱民如子,也是个坚实的反战派。
大楚帮他除了金勒木这一最大的隐患,对金喜木而言,完全就是一桩好事。
再加上一个时疫方子作为赔礼,在长时间内,渤海国承了大楚的这份情谊,必不可能来犯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