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栖春山(394)
他调兵遣将这么多年,从没有出现过纰漏与差错,因为他非常清楚,战场上刀剑无眼,任何决策和部署不容出现错误,倘或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眉眼间的怅郁,完全逃不过她的眼睛,但她没有问,只是一昧安慰他,像是一枝牵牛花,花瓣叭叭开,叽里呱啦喋喋不休,让他根本没有沉溺坏情绪的时间。
盛轼:“……。”
经年不见,她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多啊。
真的好能说。
他一整天不说话,小姑娘就能杵在那儿说一天。
她的话这么会这么多?盛轼实在想不通。但后来,他不再觉得她吵了,她不吵,反而是热闹的。
他是天生喜静的人,不喜欢喧嚣与热闹,更不喜欢有人经常在他耳边叨叨,但对于沈春芜的聒噪和话多,他竟是习惯且依赖的。
他是喜欢这份热闹的,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生出了一个卑劣的念头,想要将这一份热闹彻底留在身边,这般一来,他以后也不会孑然一身了。
但他现在的惨境,肯定是留不住她的。
他要以一种全新的身份留住她。
因于此,他离开春山居时,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娶她为妻的承诺。
出乎意料地是,她并不买账,甚至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盛轼生平头一回吃了这么大的憋,骨子里也自然而然升起了一股子征服欲,这种征服欲是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
她越不信他,他偏偏要践行给她看。
每到快要撑不下的时刻,他就回溯起在春山养伤的那一段时光,想起小姑娘的那不买帐的神态,想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会让他更加坚定活下去的决心——有她在,他的黑暗世界,从此有了光和热。
……
盛轼每次做梦,都会梦到这个场景。
但每次梦到这个场景时,又会有不一样的体悟。
因为梦中的沈春芜,每次都是不一样的。
梦结束的时候,往往意味着他醒了。
醒来后,是在自己的营帐里,看到奔月守在身边,以手撑颐在打着盹儿。
盛轼:“……”
他转眸一看,沈春芜并不在营帐之中。
她在哪儿?
盛轼心中有些紧张,他拿命博取她的回心转意,莫非失败了?
他缓缓起身下榻,走到营帐的帐帘门口。
少时的光景,听到了沈春芜说话的声音。
盛轼心间没来由打了个突。
——她是在跟谁说话?
悄咪咪地揭开了帘子一角,只一眼,盛轼顿住。
沈春芜在跟禇赢说话。
她在跟他说什么,笑得这般开心?
盛轼高高瘪起了嘴,有些不太高兴。
她都没这么开心地对他笑过!
在一瞬之间,盛轼已经打翻了一个醋坛子,醋溜溜的。
此时此刻,他尖尖地竖起耳朵,想偷听两人在聊些什么。
奈何隔得距离有些遥远了,他只能听到两人的叙话声,但听不清楚具体的叙话内容。
搁放在以往,这点距离他定然是能够将对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的。
但现在病情初愈,他一些内力完全被封锁住了,还没缓过来。
盛轼正在纠结要不要探出身躯去窥听,恰在此刻,奔月醒来,看到太子已经不在床榻上,觳觫一滞,张目四望,发现盛轼站在门帘处,不知在看什么。
奔月大嗓门一吼:“陛下,你终于醒啦!——”
一语掀起千层风浪。
不单是盛轼被惊到了,就连帐帘外的沈春芜和禇赢也惊到了。
沈春芜循声望去,迎面撞上了盛轼沉黯的视线。
当下的光景,俨如静水遇上了深潭,碰撞出了巨大的一线水花。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还是盛轼忍受不了,灰溜溜地缩回营帐里。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逃,为什么要畏葸不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缩在了营帐里。
奔月想说话,但看到了陛下幽深的一眼。
奔月感受到了千斤般沉重的威压,想说的话一下子咽回了喉咙里。
她好像是说错了话,然后惹陛下生气了?
这时候,沈春芜搴开帘子,徐徐入了营帐。
一眼就看到了卧躺在榻装死的盛轼。
沈春芜径直坐在榻旁的榻子上,道:“知道你还醒着,盛闻舟。”
如今的他,在她面前是一丝帝王威严都没了,她能理直气壮地连名带姓唤他。
盛轼莫名有些心虚,揩了揩鼻梁,佯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道:“你怎么还没走?”
“准备走。”沈春芜笑了笑,“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盛轼嘴角莫名僵硬了。
这……什么话啊?
见她真的收拾包袱走人了,盛轼急了,一把拽住她。
沈春芜一下子跌坐在了他的怀里。
她淡声问:“干什么?”
说着挣了挣手,却发现挣脱不开。
盛轼匪夷所思,憋着一口气道:“你还真要走?”
她要跟着禇赢走?
沈春芜道:“不是你让我走?”
气氛莫名暗昧了起来。
奔月打圆场道:“陛下,夫人,不要吵架伤了和气……”
讵料,两人异口同声道:“闭嘴。”
奔月下意识狠狠捂住了嘴巴。
不愧是夫妻,连说话都这么默契。
奔月去找清寂法师取新药,偌大的帐帘里,剩下了两人。
盛轼道:“我中了毒药,你不心疼心疼我呀?”
居然还用了那种很可爱的语气词。
沈春芜蓦觉心跟着酥软了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