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故谋反(7)
她环视一圈,发现周围全是白色大雾,稀稀拉拉的几处房屋变得十分模糊,隐约可见冒出几个黑点。
低头看了看,发现天子正抱着自己的躯体。
她听到一阵铃声,那铃声似乎散发着温暖,让她十分渴望靠近。
懵懵懂懂地跟着走了一会儿,看见前方有一道黑色的大门,铃声吸引着她进去,才踏一只脚,便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花将军!”
她回头看,是那个病恹恹的天子——面如白玉,两颊却有玫瑰之红,眉眼处是揉不开的忧愁。
她心中有种很强烈的欲望,强烈地想要拉着他去晒晒太阳,在开满了海棠的树下。
“花将军!”他又喊了一声,快步上前,拉着她的衣袖就往回走,“万万不可进入此门。”
她调整步子,笑着跟在他身后:“京城不常出太阳,是么?”
虞时显然没想到这么生死攸关的紧急时刻,她会问这些,可他也不知怎的,竟然还回答了:“是,或下雨,或起雾。”
“晒太阳很舒服。”
虞时转头去看花寅,她嘴角带着笑,脸微微仰起,好像真的在晒太阳。
他也如她那般,轻轻垂下眼眸,温暖的光就停留在他的眉眼间,身体流淌着一股暖流。
“陛下要带花某去何处?”
“回去。”
他的话音未落,花寅便忽然听到唢吶声吹起婚嫁的曲子,剎那间将白雾吹散,久久回荡。
那个人又扯着嗓子,拉成了声音高喊:“吉时已到——”
花寅心下一惊,问:“陛下可听到唢吶声了?”
虞时茫然地摇头,定定看着花寅,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有些着急:“我等当速速离开此地。”
两人在一片白茫茫中走了不知多久,唢吶声淡去了,恍惚间看见远山连绵,山的尽头有棵桑树,树上停着三眼黑鸦,落霞悬在天边。
“陛下可看见桑树与乌鸦了?”
“看见了。”
花寅莞尔一笑:“陛下是找不到路,故而乱走一气么?”
虞时听了这话,心里顿时生出显摆逞能之意,又从中听出花将军亲昵之意,暗自窃喜,红着脸也不答话,只拉着她往前走。
从桑树底下走过时,花寅抬头看了看,那只乌鸦也低头看她,倒也奇怪,她好像常常看见这乌鸦似的,平白觉得熟悉。
她也没多想,跟着天子往前走。
又见前方大雪纷纷,白茫茫一片,万物寂灭。
她正要说什么,眼前的世界如蛇蜕般脱落,最终仅剩下壳,那空壳也支撑不了多久,轰然倒塌。
他们失去了意识。
京城七月,不是阴雨就是沉甸甸的燥热。
酒楼前的幌子被先前的血雨染红,掌柜的命几个伙计洗了一上午,满头是汗。
哥几个洗累了望街上看,这么热的天气,还有个身穿云纹镶金锦绣袍的公子,手拿一把蒲扇,身后簇拥着一众仆人,在长安宫前的街道来回晃荡。
“这人莫非是精神失常?”其中一个年轻小伙计问。
年长的那个朝他嘘了一声,等队伍走远了,才笑着说:“这位可是花将军的大哥。”
年少的听了,两眼放光:“花将军?是南郡的那个花将军?护驾回京的花将军?”
“不错。”
“她大哥怎么看起来脑子不好?”
“一辈子没来过京城,一辈子没穿过绫罗绸缎。”年长的摇头叹道,“我像你这么大年纪,朝中还是那些个黄门掌权呢。”
“我知道,我叔叔还向——对,李泗,买过官呢。”他一脸得意,只片刻的功夫,表情便凝固,随后哭泣起来,“我叔真不是个人,爹死后,便把我娘卖到宫中。”
“哎,李泗死了,朝堂总算不这样乌烟瘴气了——哎哟!”
掌柜的走出来一巴掌呼在他的后脑上:“苦日子还在后头。”
年长的伙计不以为然:“花将军乃是有仁有义的英雄,有她在,何愁天下不太平。”
掌柜的半眯着双眼,周围的褶皱全部耷拉下来,盖住了眼睛上半边,只能看到两点精光射出。
“花将军赫赫战功,却只捞了个虚职,这位国舅,厉害得很吶。”
老人的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越过整齐冰冷的宫墙,飞过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
安乐殿外。
天子寝宫,白玉为堂,琉璃成瓦,八根檐柱镶金雕龙,五步一鼎,十步一钟。宫人足有百人,服侍于内。
大将军董玦求见天子。
黄门侍郎尖着嗓子高声道:“陛下龙体不适,大将军请择日再来。”
“微臣无能之辈,以至天子蒙尘,实罪该万死。所幸天佑大虞,天子归来。然天子自幼龙体尊贵,遭此惊吓,数月未醒。臣思及此,夜不能寐,几欲自绝以谢罪。然臣死不足惜,今特寻来天下神医,治愈龙体,公隔绝天子,不见太医,是何居心?欲效李泗耶?”
黄门侍郎听了,顿时小脸儿煞白,忙顿首道:“将军错怪鄙人,实是天子欠安,不愿见人。”
只是他也不敢再阻拦,侧身让开一条路,让董玦带着他的神医进去了。
董玦进了寝宫,便闻得一阵冷香,天子侧卧于榻,两颊绯红,眉眼含愁,双眼禁闭。
董玦连忙伏地而跪,落了几滴痛泪,便令神医去诊断。
那神医先望其色,面红,心火上逆也,白,肺气被心火所克也。心中已有了些论断,再一把脉,果不其然,左脉寸浮大,尺脉沉而无力,右脉寸弦细。
“如何?”
那神医再三斟酌,道:“心火逆所致。因心藏神,肺藏魄,长久未醒,神魄不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