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64)
裴俞章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几日也未曾来见她。
对方只唤了佩娘与茯香照应, 又往朝露苑安插了些许眼线, 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正言道,有婢子送了药粥, 上前监督着她服下。
调养身子的药粥, 其中添了安神之药, 却独独忘记了加方糖。戚师师忍着苦意服下药粥,而后抬头问那婢子:
“裴郎呢?”
对方收拾着药碗, 连头也不抬。
“世子爷正在问兰院。”
末了,又补充着一句:“审讯那个药人。”
长风落尽, 银釭的灯花闪烁。那婢人收拾好了药碗,抬眸幽幽道:
“世子说了,若是夫人想去看,叫奴婢也不拦着。”
戚师师换好衣衫。
前夜重重大雪,如今院内仍是一片银装。担忧她的身子,茯香又悉心地为她披上了件狐毛大氅。屋外仍落着雨,银线丝丝自身侧穿梭而过,戚师师任由婢子为自己撑伞,一手提着裙角,飞快朝问兰院小跑而去。
这一路上,果然未有人拦她。
少女氅领微敞,鬓角亦跑得微乱,来到问兰院外,尚未推开门,她便嗅到一道浓烈的血腥气息。
咸腥的味道与清凉的雨丝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
听见脚步声,站在院门口的裴俞章回过头。
他今日不知有没有服药,整个人气色倒是很好。他裹着同样厚实的氅衣,一双眸中却闪烁着兴奋与残忍。看见戚师师时,对方先是一怔,继而勾唇,好整以暇地问她:
“夫人今日怎么能下床了?”
他的话,别有一番深意。
一侧,有婢子羞涩地红了脸。
唯有戚师师知晓,对方的话,乃是过问她重病在榻的身子。她立在原地,未迈过身前那道院门槛,也未有应声。
他身前是一道拱门,风雨如帘,将院子里的景象挡得严实。
这使得戚师师并不能窥看院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闻着呛鼻的血腥气息,腹中有什么稍稍翻覆。
她不敢去猜测,更不敢上前。
她不敢看,此时院中,正发生着什么。
看着妻子面上那一片惨白,裴俞章竟愈发兴奋了,他将手中长鞭递给下人,优哉游哉地抱了臂。
“夫人,怎么了?”
他歪了歪脑袋,问,“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看看?”
便就在此时,自他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狗叫声!
那狗叫凶恶,一声一声,贯穿过冷冽的夜空,似是极穷凶极恶之辈,惊得人双肩一颤。
戚师师愕然:“裴……裴郎?”
一双眸惊惧地朝男人面上望去。
他立在拱门之下,明月昏昏,于他面上落下一道界限模糊的影。那夜色衬得裴俞章一双眸子乌黑,那眼神也越发寒凉。
她道,声音微颤:“你在做什么?”
院内为何会有恶犬?
朔奴自幼流离失所,常被野猫野狗追逐,也正是因此,他十分怕大狗,尤其是此等恶犬!
戚师师双腿僵住。
身前,男人笑着靠近。
“我听闻,那个贱人似是怕狗。巧了不是,我的友人正饲养了两头猛犬,直立近有一人之高。”
对方来到她身前,居高临下。
“你说,如若我将他与那两条猛犬圈养在同一个笼子里……”
裴俞章的话戛然而止。
戚师师猛地一惊,抬起脸。
原是温婉的面庞,此刻写满了震惊与恐惧之色,看着她逐渐苍白的小脸,裴俞章笑了。
他低下头,于她耳边低声:“怎么,夫人不觉得有趣么?”
有趣?
戚师师立在拱门之下,看着身前渐渐逼近的影。对方身形高大,将月光悉数遮挡住,另她看不见一点院内的明白。
有趣……
戚师师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何等残忍的人,才想出这样惨无人道的刑罚。
她更想不到,自己追随了这么久、看上去温润儒雅的裴哥哥,竟能面上带笑,如此轻松地讲述此般场景。
拱门之内,犬吠声愈甚,愈发兴奋。
隐约有嘶哑的隐忍声息,穿过飘摇的风雨声,扑涌至耳畔。
戚师师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扶了墙,干呕起来。
裴俞章冷眼看着,未去扶她。
风雨轻摇,打湿了少女鬓发。听着院内的犬吠声,戚师师腹中翻江倒海。与此同时,凌冽的冷风亦令她喉间顿生痒意。侍女茯香匆匆上前,再度为她撑开伞。
雨水滴到她额上,而后顺着山根,一点点向下蜿蜒。
身前,风雨倾摇,拂得那一片衣角生寒。
“裴俞章。”
少女终于止住了咳。
她拢了拢衣裳,重新站直身。
雨潮汹涌,这一场风雨声势愈大,她身后夜色澎湃,吹鼓了风声,宛若刀剑般划过她脸颊。
裴俞章懒懒垂眼,慢条斯理:
“怎么了,夫人。”
“你……”
戚师师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她眼眶已泛红,
“你让我觉得可怕。”
闻声,男子神色遽然一变。
他冷笑,大手钳过少女下颌,“可怕?戚师师,你莫要忘了,是谁先红杏出墙!那个卑贱的奴人,居然敢肖想你……他哪里来的胆子!”
“他本该死,他本就该被碎尸万段!是本世子心善,留了他这一条贱命。戚师师,你要知道,只有我才会不顾前嫌,只有我才这样接纳你。只有我——裴俞章,才会这样爱你。”
对方的手滑至她臂弯,下一刻,裴俞章竟径直抓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院里带!
“他不是喜欢偷吗,不是喜欢做贼吗?那恶犬便是用来捉贼的,难道本世子做错了么?看看你那贴心的、忠诚的好近侍,如今是什么腌臜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