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65)
戚师师心中恐惧,抗拒道:
“松开我。裴俞章,你松开……”
她不要。
她不要去看!
浓烈的血腥气再度催生她喉间呕意,似有什么自腹部翻涌而上,竟让她有几分难以喘.息。茯香为她撑的伞被猛地打落在地,她与裴俞章对峙着,无人敢出声,更无人敢上前半步。
见她如此抗拒,裴俞章不禁冷笑。
“怎么,你先前不是很在乎那个奴人的死活么。我听说,为了那个奴人,你在戚子廷面前可是求了好一顿情呢。你们主仆情深,如今怎连见上一面都不敢?戚师师,你不是很在乎那个贱奴么,此刻怎不敢上前,怎不敢去看他在狗圈里的模样了?”
“本世子看他与那两只犬儿相处得,倒是愉快得很吶!”
戚师师身体轻盈,终是被他一下带过,罔顾少女面上抵抗之色,下一顺,她已来到庭院之中。
接天的雨帘,不见尽头的深夜,以及……
扑面的血腥气息。
戚师师看见牢笼之中,那鲜血淋漓的人形。
少年垂着头,瘫坐在铁笼角落,似是疲惫不堪,更似是无力应付。而铁笼中那两只大犬也似是极通人性的,见他不再抵抗,大犬也失了兴致。它们纷纷扫了扫尾巴,朝另一侧游走而去。
戚师师满脸泪痕,看着眼前失血到昏迷的男人。
鲜血染透了他的衣衫,姜朔浑身狼狈,发上、面上皆污秽不堪。雨水冲刷而下,洗不净他身上痕迹,唯将那一张脸冲刷得苍白透亮。
她颤抖着身凝眸而望,瞧见他破败的身形,以及脚边那一截软绵绵的小指……
他的手指被咬掉了。
右手小指,被恶犬生生咬断了一根。
他右手藏在破絮般的衣袖下,所剩无几的、可怜的皮肉黏连着,又露出鲜血之下,那骇人的森森白骨。
看着她面上崩溃的神色,裴俞章非但没有一丝同情与心疼,眸底冷光反而愈发阴鸷。
说也奇怪,她明明畏血,见了血便发晕,此时此刻,戚师师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而裴俞章,也明明知晓她畏血。
戚师师紧咬着发抖的唇。
裴俞章勾了勾嘴角,冷嘲:
“就是这样一个贱.人,也值得你念想。”
萧瑟的寒风扑打而过,有婢子上前,问姜朔当如何处置。
男人声音冷峻,没有半分犹豫:“不必留。”
一个贱奴,死了便死了。
“等等。”
裴俞章忽然又想起,自己还要留着姜朔取血。
略一思量,他道:
“罢了,本世子仁善。去朝露苑取了卖身契,将他发卖出府。”
下人:“……是。”
……
京都的大雨绵延了三日。
三日过后,又是一场千载难逢的大雪,白雪封天,戚师师又是重病卧榻。她搭着厚厚的褥子坐在窗台边,看着窗外漫天的银色,又看着这一场大雪,一点一点,终于放了晴。
裴俞章未再禁她的足。
但她也从未离开过朝露苑。
对此,裴俞章在好友面前谈笑——女人嘛,有些小脾气最是正常,待过上两天,置的气消了便好了。
他最了解师师的性子,师师最为乖巧恭顺,待这气头过了,只需他甜言蜜语稍加一哄,这美人儿啊,便乖乖躺入怀中了。
“对了,张兄,前些日子我发卖入你茶楼的贱奴,如今怎么样了?”
“他啊,在我这儿养了两天伤,我便叫他起来干活儿了。那小子看上去单薄,力气却大得很。世子放心,有我在,必定好生照看着他。”
裴俞章呷了一口茶,悠悠道:“劳烦张兄帮忙照看着,得给他吃些苦头,但也不能将他给玩死了。三日之后,我便叫人前来,押他前去取血。”
对方连连点头,奉承道:“这点小事,世子放心。”
“还有上次,我叫张兄帮忙找的神医……”
“世子爷放心,我已寻到了那传闻中包治百病的赵神医。世子您的身子,定会不日而愈……”
说及难处,恐被人听见,二人声音小了下去。
殊不知另一侧,茯香趁着无人防守之际,带着金疮药偷偷溜入柴房。
她踩点了好几次。
果不其然,于柴房之内,看见盘腿坐在一侧的少年。
好些天未见,他清瘦了许多。面色灰白,右手被纱布包扎着,原本清俊的面上,更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阴冷与沉寂。
于他身前,正摆放着一碗热汤。
茯香心中好奇,忍不住走上前,想去看一看。
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声:
“别动。”
他声音清冷,这一声,不是提醒,倒像是警告。
茯香被他吓了一跳。
“你好吓人,怎么,这是什么稀奇宝贝的药,我还碰不得。”
日光微动,少年声线平稳,冷冷道:“毒药。”
茯香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开玩笑。
对方神色凝重,面上并无打趣之意。
她结结巴巴道:“毒、毒药……姜朔,你弄这毒药做什么?”
姜朔:“喝。”
茯香:?
少年不耐烦地掀起眼帘。
“此药乃亡命散,服用之后,两个时辰内服药者与旁人无异。可两个时辰过后,亡命散发作,便会使人七窍流血,不治而亡。”
茯香:“所以你……”
“裴俞章不是要取我的血么?好啊,”他冷笑,冷冽的凤眸闪过决绝的光,“待我饮下此药,他也活不成。”
总归是一命换一命。
他从不怕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