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生患养(75)
眼前稚童衣衫破旧。
不知是哪个仆人的孩子,竟也能带来后院。
姜朔目光冷淡,自元宝身上掠过,许是那眼神太过于阴冷,小男孩被他吓到,眼眶竟一下红了。
“你……你……”
阿娘和佩姑姑告诫过了,今日前院有贵客。
冲撞了贵客,惹得对方恼怒,是会被吃掉的。
男童眼神愈发惊惧。
便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
“元宝?元宝——”
男人步子一下顿住。
女郎婉声,声音清透而干净。
如温柔的微风拂面。
戚师师语调微扬,拖长的尾音明显有些发急。
“元宝——”
小男孩赶忙出声:“阿娘,我在这里!”
匆匆一道步履声,有人踩着林径,小跑而来。
元宝自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扑进来者怀里。
他被吓得眼眶彻底红了,将脸深深埋进女子怀中,委屈兮兮:
“阿娘,阿娘……”
无人应他。
“阿娘?”
又是一声唤,小男孩抬起头。却见身后阿娘如失了魂儿般,她一双眼死死地、直勾勾地,望向眼前之人。
望向眼前那个神色冷峻,方才险些将元宝吓个半死的男人。
元宝抓住她僵硬的手:“阿娘,你怎么了?”
怎么了?
阿娘怎么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戚师师任由男童牵着自己,浑不觉自己手脚冰凉,面上亦是一片怔忡之色。女子眸光颤抖着,眼底依稀有情愫晃动。一时之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
震惊,错愕,诧异,迟疑……
戚师师怔怔地定在原地,一时失神。
他……是谁?
他是何人?
是见鬼了么?!!
微风拂过,雨□□院清新,不远处传来几声鸟啼。
有鸟离枝,扑簌抖落了一地的影,笼在男子冷白的面庞上。
就那样一张脸,就那样带着审视的、又不着情绪的凤眸,与四年之前别无二致。
戚师师浑身一震。
他……不是死了么?
怎么又会出现在此处?!!
四年前,她亲手喂了对方一碗毒药,将他了结。
戚师师眸光颤栗。
眼前,此时此刻,无论是身前之人的面容或是目光,都令戚师师分外熟悉。
唯有他身上的衣冠,却与四年之前截然不同。
身前此人虽穿着最简单的直裰,可那料子却是京城内极好的,打眼望去,这衣料似乎是御赐之物,便是连裴俞章都未曾有过几件。
戚师师定定立在原地。
四目相触,丛影晃动,竹林摇曳。
他眼帘亦被轻掀,眸光游刃有余,似乎在打量着她,又似乎很是期待她下一步的反应。
她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戚师师清楚地看见,对方那清淡的眸底,似乎翻涌上一瞬的恨意。他面上隐约带着笑,冷冰冰的笑意却分毫不达眼底。
姜朔就这样立在她面前。
时隔四年,本应化作孤魂野鬼的姜朔,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戚师师想起那一日,大雨倾盆,茯香哭着跑过来同她说,裴家的人已一张草席,将姜朔丢到乱葬岗。
乱葬岗,荒郊野岭,尸骨成山。
亦是许多疫病的发源之地。
看着她眼底慌乱,身前的男人似乎又笑了笑。他轻飘飘地勾唇,下一刻,戚师师看着对方缓步,朝他们走来。
他腰际系着梅花玉佩,每走一步,玉佩轻轻叩动京畿十三司的令牌,一步一响。
一步一响。
清楚地落于戚师师耳畔。
她低垂下眼睫,不去看他。
见阿娘身形微瑟,元宝抢先一步,硬着头皮当在了戚师师面前。
小小少年张开并不强壮的双臂,虽微红着眼眶,仍昂首挺胸,不肯退缩。
元宝凶巴巴道:“你……你凶我可以,莫要欺负我阿娘!”
听闻这一声,男人脚步也定住,停在他们两步之前。
身前,女子衣着朴素,乌发随意盘着,发髻上插着一根模样极简单的银簪,眉目看上去似乎比四年前更加温婉。
也更加楚楚可怜。
庭风微冷,男人面上并无任何怜惜之色。他歪了歪头,似乎将那两个字咬重了些:
“阿娘?”
元宝:“是啊,有我在,谁也不许欺负我阿娘!”
戚师师回过神,忍不住牵着元宝的手,将他往身后护了护。
姜朝谒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与之相反,不知为何,戚师师却不大敢去看他。女子面色微白,目光也躲闪,可那一双手却是紧紧护着只有半人之高的孩童,生怕元宝出了什么闪失。
更生怕,他会对元宝做出什么穷凶极恶之事。
三人离得极近。
她能嗅到自姜朔身上飘来的香气,清清淡淡,与四年前如出一辙。
即在此刻,垂花拱门那头,忽然跑来一名女使。
对方行色匆匆,见到姜朔后,才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怎在此处,叫奴婢一番好找。喔,这是我们世子爷的妾室,”女使毕恭毕敬,而后又赶忙朝戚师师使眼色,同她介绍着道,“二夫人,这位是京畿十三司的统领大人。”
京畿十三司。
戚师师抿了抿唇,牵着元宝朝他袅袅一福:
“妾身……见过大人。”
她声音极轻,敛目垂容,一张脸也极低。
春风带着桃影,掠过她极白皙素净的容颜。
戚师师低着身,循着规矩。
身前之人未言语,她自然也不能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戚师师只觉双膝酸软,后颈处亦冒出涔涔细汗。终于,就在她将要承受不住之际,耳侧落下轻飘飘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