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要缠着你(18)

好想揍这只鬼一拳！

脐带-09

他在这里游荡已久。

他听不清别人的声音，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

一年四季，东南西北风。

他没有方向地飘来飘去，耳边只余风声阵阵。

他偶尔产生一股冲动，张开双臂从人群里穿来穿去，没有人理会他。

好比小鱼咕嘟咕嘟吐泡泡，使劲打着蹦子扑腾鱼尾，动静再大，也传不到水面上去。

水里水外，两个世界。

人类不会在意一条鱼儿的心事。

他形单只影，他无处宣泄。

直到遇到小瑞——

小瑞和他一样，是水里的鱼儿。

他像一块从小瑞那里疯狂汲取水分的海绵。

他发现自己这样快地学会发音，艰涩的腔调变得圆润，如潺潺流水从唇齿间倾泻而出。

他一迭声叫着小瑞，后者皱眉瞪眼，用力说了一句话。

“闭嘴……烦死啦……”

他不甚了了，低声笨拙地复述着。

褚瑞没听清这只鬼在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暴躁情绪：“好好好，既然你能说话了，刚才那件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况小明歪了歪头，眨眨大眼睛，清澈的眼眸里充满疑惑。

“喂，你少装傻！”褚瑞双手叉腰，“你想用这个身份在况家屯横行霸道一辈子吗？”

况小明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他双手撑着床榻，身体向后仰去，自下而上仰望着褚瑞，透明的眼睫如蝶翼般扑闪着，在眼睑下形成半弧形阴影。

这是一个全无防备的姿势，要害部位一览无余，六块腹肌线条若隐若现，结实又漂亮。

“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褚瑞连忙遮住眼睛，羞愤交加，“当鬼就可以耍流氓吗？”

况小明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哦——”褚瑞偷偷从手指缝里看他，气得口不择言，“知道每天晚上过来摸我是吧？”

况小明这回听懂了，苍白的脸慢慢红了，羞涩地低下头：“你，好摸。”

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褚瑞呼吸一滞，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况！小！明！”

况小明困惑地抬起脸，一张写满求知欲的脸蛋。

愚蠢，也实在俊美。

“我懒得和你废话。”褚瑞嘴角抽了抽，拽起这只鬼就往走，“出去和大家解释去！”

用的十指相扣的抓法，抓得死紧。

况小明看着交握的双手，脸更加红了，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况小明，不好，小瑞，好听……”

褚瑞打断他：“闭嘴闭嘴，名字不好听找你爸妈去！”

况小明听到“爸妈”这个词，短暂地愣了一下，很快注意力又被褚瑞吸引走了。

他这回读懂对方的情绪，却依旧不解：“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生气？”况小明又一次追问，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有很多画面从他眼前闪过，没来由的焦躁淹没了他。

“没有……只有你……不要生气……”

况小明的声音变得空灵飘渺，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

褚瑞察觉异样，猛地回过头，身后的况小明不见了。

不对，那我手里握着什么？

他低头一看，半截惨白断肢嵌在他的手心里，犹如燃烧的蜡烛不断往下滴淌液体。

地面积聚了一大滩半透明的白色液体。

褚瑞：“况、况小明！？”

灯光打在液体表面，泛着油膜状的虹彩。

那滩液体忽而剧烈翻腾起来，一对眼珠子被洁白柔软的泡沫托举着浮出水面，它们同时看向褚瑞。

褚瑞呆若木鸡。

“不要生气……”疑似嘴的器官一张一合，循环说着同一句话，“不要生气……”

这道声音轻柔到近乎讨好，水浪卷起打湿他的脚面，像在变着法子逗他开心。

况小明再有个囫囵人形，也终究不是人。鬼吓人甚至不需要道具，他的存在本身就足够吓人了。

“我靠！”

褚瑞猛然回过神，拼命甩掉手里的断肢，胸口起伏着差点呕吐出来。

他跑到隔壁翟肖的房间，砰砰敲门，压低声音叫里面的人。

翟肖睡眼惺忪地推门出来，被褚瑞撞开肩膀冲了进来。

翟肖慌忙拦住这个小炮弹：“诶诶，你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拍我住的房间吗？”褚瑞举起摄像机，对他挑了挑眉，“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你敢不敢拍？”

“还给我机会，你算老几？”翟肖几番被戏弄，对这个混小子很不耐烦，“出去出去，大半夜让不让人睡觉了？”

褚瑞咬咬牙，把摄像机往脖子上一挂，转身拔腿就跑。

“不是，你到底要干嘛？”翟肖看他这个魔怔的样子，心里有点犯怵，只得跟了上去。

房间里亮着灯，到处亮堂堂的。

褚瑞停在门口，手指着某一处：“就在那里。”

翟肖眯缝着眼，眼睛在灯光下快闪花了，也没看清那里有什么。

褚瑞催促：“愣着干嘛，你快拍啊！”

翟肖满脸迷惑：“拍什么，在哪儿？”

散落在房间四处的液体重新聚集起来，一个人形轮廓缓缓从中脱胎而出。况小明舒展四肢睁开双眼，幽怨地注视前方。

褚瑞急得快跳起来：“你看不到吗？”

翟肖欲言又止：“褚瑞，你……”

翟肖想说你是不是疯了，但那张满头大汗的脸，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忍苛责。

说到底就是一没有社会阅历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