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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谋她(17)

作者: 小山阿咩 阅读记录

他问:“阿满,为何要来这旋涡中心?”

“我父亲来不得江南,我哥哥回不得帝京,你又让我如何置身事外。”我有些生气,懒得再陪他绕圈子,把那张字条摔进他怀里,“你要是不想帮我,趁早走了最好。”

或许是身为女子天生的敏感,我总是喜欢琢磨一些芝麻小事。

这张字条的最后一句无厘头的很,却把我所有的疑思串联起来,一桩桩一件件摆在我眼前。

先是夜闯深闺、暗里窥探,后有当街拦路,更有甚者在我套车去瑜溯长公主府的路上都有人拦我马车。

那一箭射进我的马车,只偏离我的脸半寸。

但世事终究如父亲所言,光天化日之下,掀不起风浪。

京兆府尹的人要比刺客更快,我才保下一命。

他将字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里,嘴唇愈发苍白:“赵阿蛮,你别发疯……”

“倘若最差的结果都是死,凭什么我不能博一博。”我用衣袖将桌案上的溢出的茶水抹干净,心里只觉得松快。

幕后之人想要我父亲倒台。

想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相府内宅闹出些腌臜事,想要假借女子清誉和皇室尊严一事大做文章,进而将这江南水患积累的泼天民愤转嫁到我父亲头上。

既然,我赵谖的清誉性命已被他人抓作筹码,堂而皇之地摁在砧板上,任人鱼肉。

那我非要逆天改命,寻得皇室公主的庇佑。

再把这镀金筹码送到他面前,看看他到底有几分能耐能左右得了我。

——

江南的天总是雾蒙蒙的,潮湿的空气黏腻地令人作呕。

当粥棚里最后一滴米汤也被舀了个干净,已近黄昏。

我回客栈的时候,远远望见一人站在门前。

剑眉星目,头发一丝不茍的束着,绛紫色的衣袍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赵小姐,我恭候你多时了。”

我没理他,径直跨过门槛,抢先一步进了客栈。

他立刻横在我眼前,脸色阴沉,张口就喊我的名字:“赵谖。”

我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他一番,才笑道:“二皇子不忙着治理灾情,特意来寻我,还真是令人感动。”

“伶牙俐齿。”他对我的打量并不介意,只是微眯起眼,“见了本殿下也不问安?”

我顺从地躬身作揖:“问二皇子殿下安。”

这间客栈的客房总是有一股霉味儿。

窗户全开,正好能看见街对面倒闭酒楼破败的屋檐。

“赵姑娘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地方也敢来?”谢昭敛去眸子里的不善,尽量放缓了语气。

“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敢这样同他讲话。

他将茶杯捏在手里晃了晃,忽又抬眼来看我,嘴角勾起的微笑更让人觉得阴冷:“你就不怕死在我手里?”

“我怕。”我对上他的眼,用懒散的目光毫不留情地挡了回去,“但你敢吗?”

“你既到此处,就得讲规矩。”他轻昂起头,坐直了身体,“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不该做的别做。”

“我不该看的一路看过来了,不该听的也都已听过。”我撑起脑袋,百无聊赖地用手描摹着桌面雕花,“只是不知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我微微停顿,接着说道,“殿下是觉得势在必得,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我父亲从籍籍无名到如日中天走了将近十年,可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不过才数月光景。”

“日子还长着呢,还会有多少个赵家、李家,就不得而知了。”

谢昭一把摁住我的手,掌心老茧摩擦着我的手背。

宋观棋站起身想拉住我,却没有他动作快。他拽着我的手,强势地把我从凳子上拖起来。

他似要咬碎牙齿,面目可憎,我却觉得他可怜。

“赵谖,妄断圣意,是要被杀头的。”

他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

我看得出来,他自己心里比我还要清楚,连太子之位都争得这般痛苦无奈,还真是可怜。

“你嫁给我皇兄,赵家我是断然不会留的。”他凑近我耳边,用几不可闻的鼻音告诉我,“除非你,嫁给我。”

他嗤笑一声,得意张狂地更进一步,呼吸打在我的耳骨上,我有些嫌恶地偏了偏头:“二皇子,还请你自重。”

“那赵小姐孤身一人来往江南,是凭借什么呢?”谢昭不怒反笑,实在让人摸不透。

“流言。”

我挣开他的手,后撤了两步,然后从腰间摸出一张纸条。

皱皱巴巴,被我揉了一路。

是一首童谣。

“祁门复又起。”谢昭看都没看一眼,仍旧直直地盯着我。

——

祁门,一夜覆灭。

那是朝元帝即位的第二年。

我父亲从帝京出发去北境的春末,祁老太爷还乐呵呵地跑进我家和外公喝茶下棋。

祁叔叔常教兄长练剑,我就捧着瓜子蜜饯坐在台边看热闹。

父亲刚到北境,写信回来说北境风光大好,说得我眼馋。

祁叔叔笑说北境哪有那么好,漫天黄沙,我去了就会变成满脸黄土的村丫头。

我不信,鼓着腮帮子问:“那为什么祁叔叔以前常驻在北境?”

祁叔叔没回答,只是兄长又舞起剑来,高声喊着:“我以后也要去北境!”

我抱着祁叔叔的腿,仰头看着他:“祁叔叔,你怎么没再去北境了?”

记忆里的祁叔叔摸着我的头,嘴角带笑,眼里却看不见笑意。

他说:“那我下次再去的时候,就给阿满寄一抔黄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