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身(64)
厌恶却不得不做,做了又沉溺。
他永远猜不透陆烟。
“我真是。”陆烟迎着他目光,无奈道,“欠你。”
覃昀握着啤酒,突然失笑,“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
两不相欠,他计算好分离,或者说,只能分离。
陆烟当下有无数言语,各种选择,堵在喉咙,她最后只吐了口烟,松了眉,淡淡说:“还是欠着吧。”
欠着,别忘记给你的痛苦。
捻灭烟,陆烟转身离开。
门关,覃昀才看那方向一眼。
陆烟坐在车里,从包里翻出让姜辰目调查的信息。
两页纸,第一张是罗执也,覃昀那张半页都不到。
陆烟看了眼,抬手撕掉扔出窗外。
没开多远路就堵死,警戒线高高揽起,警车救护车嗡鸣不断。
不同以往,天还没亮,看不见换了一批又一批拍照看热闹的人,对着一滩血泥指手画脚。
但陆烟有幸见到了王明的妻子,那个可怜女人苦苦等着回心转意,提刀追了半条街的男人,如此死在她心里。
她的悲伤和这座快节奏的城市格格不入。
闭眼再睁开,没人记得,惋惜也不留。
陆烟也不会记,可她帮王明买好了墓,环山朝阳,可惜他不能躺进去。
她往车窗方向靠了靠,好看清车灯照的泥躯,不久是早高峰,这条路会被清理,被还原,被规整。睡眼惺忪的人们打着哈欠碾过去,除了零星几篇新闻报道,一切将不复存在。
陆烟摸出根烟,点燃后开车窗使劲儿扔出去,不知道有没有扔准,但给他了。
王明是个烟鬼。
逆流人潮里,陆烟反打方向盘,与人群,与他,背向而驰。
*
绕了一大圈车停鹿角公寓院内,陆烟抽足烟才上楼。
蹲在墙角的女人听到电梯响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写满求救与恐惧。
陆烟站在电梯口不动了。
她没想到会有女人来找她,且不是普通的陌生女人。
是她救的那个,跟了韩汀三年,还能完好无损跪她面前。
宠物逃跑了,主人难道不知道?
陆烟没空想,因为女人见到她就跪爬过来攥着裤脚,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她嗓子已经哭哑,泪也差不多流尽,只是干咳,磨轮一般硌着,担心下一秒会咳出血。
陆烟抽出腿,动作不重女人仍然摔到,大冬天她裹了一件男士衬衫,光着两条腿,淤青伤痕遍布全身,肉眼可见的虚弱。
陆烟说:“起来。”
女人被这声激得发抖,她想起韩汀,他们的语气太像,不知是谁模仿谁。
陆烟掠过她到门前,女人只得看见她扬起的下巴晃过,太瘦削所以锋利。
她果然和照片上一样。
她之所以待在韩汀身边三年还没疯,多半因为她是陆烟救回来的。他每次调教完,她都能在混沌的视线望见韩汀对着一张照片发呆。
照片中的女人披一身针织褐色披肩,滥制粗毛呢呲着,里边是黑色紧身吊带。
自毁尖锐的美丽,她远远观望都觉痛心。
韩汀说,你们的眼睛相似,陆烟从不看他,他把她当成了她。
刚开始女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单纯是韩汀发泄私欲的工具,这些女人都有准备,不然就不会在那晚求他们。
她当时只想活命,而他们是能抓住的稻草。她自小被卖,性格已然乖顺,她用尽全力讨好韩汀,做事小心翼翼,尊严羞耻抛之不顾,想办法在他身边多待一天。多一天就能多活一天。
她靠着希望撑了一年,期间很少见他情绪正常的时候。她不知道韩汀暴怒是为谁,但卖力舔舐安抚他时偶尔能听到他叫陆烟。
为数不多的带感情的念白。
她想不通,这样残暴的人会为谁动情。韩汀对她态度转好是一个雨夜,虽然脚上仍有镣铐,他终于正眼看她了。
那天,韩汀第一次问了她的名字。她惶恐,道自己叫温念。
她乖顺地看他,身体言语都在讨好他,韩汀破天荒笑了,念了一遍温念。
这一声没有多温柔,可足以让温念心甘情愿关进笼子里三年。
女人能有多少三年可以浪费,她有机会逃走,但她选择留下,留在暗无天日的地狱。
她没有其他目的,只是韩汀在那,她便不走了。
在此之前温念不理解,直到亲眼看见陆烟,温念才明白为何韩汀看她的眼睛会那样欣喜。
陆烟不是低头的女人,温念天生奴性。
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她也算帮了韩汀,无法泄欲之苦,不能掌控之恨,在她身上都得实现。
温念扶墙慢慢站起来,“求求你帮帮我……”
陆烟开门进屋,背对她,“我救不了你。”
女人摇头,拖着满身尘污走,“不是,不是,是求你救救韩汀。”
她去握她,却被陆烟一眼定成怪异的姿势。
温念低下头,手指一根一根在衣服上蹭脏污,怎么都蹭不掉,皮发红搓烂,泪滚线往下落,却还记得,“求你救救韩汀……”
韩汀吸毒经常出现幻觉,她太怕了,脱离社会太久她根本不知道找谁帮忙,可她莫名觉得照片上的女人能救韩汀。
由是听过带着期盼的呼喊,她坚信着。
救他。
陆烟想到王明的死状,转回身,极为认真地说:“我救不了。”
“你可以!”女人不听,她盲目相信,“只有你能帮他。”
破锣般的嗓音,敲得脑袋嗡嗡响。
陆烟看着她,即使收敛了目光依然充满压迫,温念没躲,她为了他承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