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斥(98)
秋少关才扭头说了句:“如果你真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就该回去毫无负担地享受好日子,而不是和我纠缠,你把我扔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的以后。”
“所以,你现在又来拿什么跟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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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少关哪也没去。
他直接回了小区。
上楼,直奔三楼。
属于李迟明家里的门敲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和上次一样。
隔不住的声响,以及没人打开的门。
秋少关没了耐心,直接砸了房门两下,巨响瞬间彻响。
他扯着嗓子喊了声。
“您好,我要找李迟明,只要让我知道他没事儿就行,麻烦给我开一下门好吗。”
等了半晌。
仍是没人回应。
反倒是婴儿啼哭声又响。
隔着道门也万分清晰,哭声让忍不住烦躁。
秋少关再次扬起手,门却在拳头砸上去前开了。
防盗门后,露出一张平静,与李迟明如出一辙的脸。
和最初的李迟明一样。
沉寂得不像活人。
江婉推开门,盯了秋少关数秒,才平淡开口道:“他不在。”
与此同时。
借着身高差,秋少关也看清了门内的世界。
这是个安静的木盒子。
盒子里没有精心藏匿的春雨,只有无止境的干旱斑驳,和寸寸干裂的土壤。
木着脸的男人,放在餐桌上和剩菜同躺的婴儿,不透光的窗帘,孤零零亮着的灯光,却照不亮一张张没表情的脸。
而婴儿也在灯光的灼照下,哭声愈响。
原来。
李迟明活在没有方向、没有尽头的旱季。
秋少关后退了步,“阿姨,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晚自习取消。
李迟明除了回家,也就只会像很久之前一样,去图书馆。
秋少关在脑海里搜索了番,市图书馆不远。
江婉的视线扫过他身上包扎的渗血绷带,毫不掩饰打量的眼神,只不过她给人的感觉与那些让人觉得不舒服、不被尊重的不同,她是一种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扫描,只是想要看清眼前的人是什么个模样。
江婉说:“他走不远。”
之后,她就直接关上了门,动作很快,却很轻,门阖上像是夹垫了层海绵,没发出半分声响。
秋少关站在原地半晌,陡然听见了声细碎的悄悄话,才回过神,转身磕磕绊绊地往楼下走。
走不远。
也就是说大概率还在小区里。
台阶不高。
秋少关以前总嫌弃这台阶太矮,迈着费力。但现在开始庆幸,要是太高,他说不准哪下脚踩不稳,就跌下去再摔个稀巴烂。
“对,就塞这里就好了。”
几个小孩蹲在门口,故作成熟地压低嗓音,频频絮语。
“塞这儿会不会被别人拿走啊。”
“谁那么缺德去那一个纸条啊,这栋楼里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我基本都认识,放心,不会有人这么做的。”
“那就塞这儿了。”
一个小孩拿着个折迭好的小纸条,放在花盆地下,谨慎地调整角度,确保纸条不会被风吹走,又能被人第一眼就看见。
“诶,少关哥哥。”
小孩一抬头,就看见了秋少关,不过不大敢确定,眯着眼睛盯了两秒,才喊出声。
“少关哥哥,你是在和迟明哥哥玩游戏吗!你扮演的是木乃伊吗!那迟明哥哥是不是埃及法老呀。”
“不对不对,木乃伊和黑色的猫猫才是一个等级的,法老是高等级怪兽才对!迟明哥哥应该是猫猫!”
秋少关靠着楼梯扶手,一手在身上冒血的伤口处用力压了下,疼痛涌上来,身上的麻木感散了两分,可脚下却是实打实得没了知觉,动弹不得,只能停住来缓解。
他吸了口气,说:“是啊,那你们,能帮哥哥找到那只猫吗。”
-
李迟明蜷缩在墙角,紧抱着书包,额头抵着书包上划开的一道口子,整个人像死了一样,毫无声息。
秋少关上到四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一直要找的猫,成了个和垃圾袋躲在一处的脏猫。
“……..”
“李迟明。”
秋少关缓慢地蹲下身子,弯曲脊背时引发的疼痛无以言喻,他没忍住抽了下嘴角,而后又快速咬着舌头,以此来压住身体反上来酸麻感。
李迟明没动。
秋少关伸手碰了碰了李迟明的脑袋。
柔软的头发,倔强的人。
秋少关说:“李迟明,我好疼啊。”
“……..”
李迟明的脑袋缓慢地抬了起来。
他脸上纵横着几团丑陋的青紫,脖子上还有两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看清秋少关那一刻,没忍住,视线在秋少关的脸上流连一瞬,才抬手抓住头顶那只手。
没了胳膊的桎梏,书包掉落在地上。
书包里扁扁的,砸在地上却闷闷得发出了道重物磕撞的声响。
窸窣声起。
李迟明整个人跪在地上,一手牵着秋少关,一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下秋少关额头绷带上渗出的血,直到争先恐后冒出来的红色液体沾满指腹,他才收回手。
李迟明说。
“秋少关,为什么找我,不是说不想和我一起走吗,他们问你的时候,你只要说那只猫死了就好了,为什么还找上来。”
他脸上没表情,只是眼尾带点红。
两层楼之隔。
每晚秋少关在楼道里的踟蹰,他都知道。
他始终躲在这儿,最近又最遥远,近到他能凭借声音窥探到秋少关的动作,远到他有家却不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