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投嫁阴鸷宦官后(106)
楚恣坐在床边,顿了片刻,缓缓抬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不安。
但也仅此而已。
之后任凭于玖再怎么惊颤,如何蹙眉不安,楚恣都不会再动他。
楚恣静静看了于玖半晌,起身熄了烛火,入被而眠。
第二天一早,于玖醒来。
身旁意料之中的无人。
他缓缓坐起,头痛欲裂,一晚上尽做无厘头的梦,搅得他睡不安宁。
于玖屈膝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把头埋在手肘,自己捱过那阵头痛劲儿后,才慢吞吞下了床。
门外侍从听见声响,轻轻叩门,“于小公子醒了?”
于玖应了一声,侍从便立刻带着两个下人进来,给他更衣束发洗漱,而后带去膳厅用膳。
小楼安静许多,似乎遣散了很多人。
于玖从卧房走下来,除了给自己更衣束发的下人,他没再看到其他下人。
他今天的早膳和以往相同,一碗药膳汤面,里面一颗剥了皮的水煮蛋,撒了几点小葱,再配碟过汤碎肉和清淡小菜。
和过往一样清淡简单,但味道却不一样了。
于玖越吃越困惑,最后停了筷子。
一旁的侍从看他没吃几口,道:“于小公子,早膳可是不和胃口?楚府的厨子今日有事先行离开了,故换了掌厨。”
“可要撤下?”
于玖看了眼面前还剩许多的饭菜,有点不好意思,最后道:“没事的,一时没适应,我现在就吃。”
他能喝最难喝的汤药,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又不是难吃到顶的东西,就不要浪费了。
于玖慢吞吞吃完,这下彻底无事可做。
他什么也不用干,什么都没得干,闲得无聊。
于玖在膳厅的软椅上想了想,不若画点画打发时间。
说画就画,立刻起身上楼,去往书房,一推门就撞到了庞先生,呼啦啦一摞书册掉了满地。
于玖从昨夜开始便魂不守舍,一直到今天,他撞了庞先生后还有些晃神。
直到看庞先生蹲下去捡书,他才从那种空空然的状态中抽离,略微慌忙蹲下:“对不起先生!我、我走神了,你——”
他忽然哑声,没了下文。
他愣然地从一堆散落的书册中取了张散开的纸,看上面两栏奇怪的内容。
左侧于玖,右侧无名。
左侧贴的书画讲究漂亮,右侧一塌糊涂。
最底下的几行朱笔是楚恣的批注:投嫁仇敌,装疯卖傻,形迹可疑,必要当诛。
庞先生微惊,“小公子,莫看!”说完将图纸夺了过去。
于玖蹲在门边,目光无神地看着庞先生,喃喃:“……什么是投嫁仇敌,装疯卖傻,形迹可疑,必要当诛?”
庞先生迭纸的手一顿,掩去了眼中的怜悯,须臾,他道:“于小公子既已知,又何必再问。”
于玖手扶着门板,慢慢站了起来,双眼微红,片刻后陡然滚落。
他腿脚不稳,“……我不知道…先生,你说说吧……我真的太笨了,我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这么笨,想的意思一定是错的。
楚恣不会把他当仇人。
不然为什么先说要娶他?为什么给他治病、给他住的地方还给他吃这么好?而且他从来没对他显露恶意。
楚恣怎么会觉得他装疯卖傻。
他是真的傻,很多事他都不知道,楚恣还因此说他脑疾未愈,说会想办法给他治,还因此让他停了药。
楚恣怎么会觉得他形迹可疑。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老老实实待在卧房,有了楚恣应允才入书房,甚至没动过楚恣的任何东西,他怎么就形迹可疑了?
楚恣不会杀他。
楚恣明明把他养得很好。给他吃好的,穿好的,请裘太医给他治病,告诉他要忌口,要早睡早起。还因为喝酒、误看小黄画本,被楚恣说过几次。
如果早晚都要杀,何必多做这些没用的?
一定是他理解得不对。
楚恣根本不会这样想。
一定是。
庞先生静静看他,看他扶着门框要倒不倒,死咬着唇,双眼滚泪的样子,忽而一叹:“于小公子,事到如今,你与千岁爷实话实说罢。”
于玖扶在门框上的手微微发颤,“……说什么…”
庞先生蹲在地上,边捡书册边道:“你曾上书弹劾过千岁爷,且当着所有文武百官的面斥他‘行事狠绝,心性冷戾,目无山河,祸乱朝政,唯诛以绝后患’,且与一众看不惯千岁爷的朝官共同上书,欲要将他打下台。你们明明势同水火,见面眼红。”
“可于府一见,你爬出院子,谁也不求,偏求与你结仇的掌权千岁,这是何意?”
庞先生捡完了书,看着他道:“千岁爷猜是你在于府受了委屈,故装疯卖傻求他庇护。千岁爷是何人?大燕掌权人,除了他还有谁能压得了左仆射张缱。故此,千岁爷顺着你的意,庇护你,但却非寻常庇护,而是娶你过来。”
庞先生看着他,问:“小公子可知,男子与男子成亲,在大燕是要惹人笑话的。”
于玖已经说不出话了,扶在门板上手微缩。
庞先生看他如此,目光更为怜悯,“千岁爷有意折辱,你却顺了他的意嫁来,高高兴兴,看不出委屈。千岁爷还道你当真患了脑疾,却不想你在他放松警惕时,透露了西城山一星半点之事。”
“如此似痴非痴,似傻非傻,还含糊透露自己所知之事,引千岁爷因此留你,岂非装疯卖卖傻?”
于玖眼泪无声滚落,哑声不答。
他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