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19)
小女郎的心性不定,爱生闷气,也爱较真、喜欢倔到底,越是在意她,就越容易被气到。
骆神医被气了那么多年,还是一如既往、毫无保留地爱护着这个小徒弟。
容厌看完最后一行,视线停在最后,眼中空荡地发了一会儿呆。
其实,这份如此深重的师徒情谊,骆曦对骆神医亦是如此。
骆曦与骆神医的师徒情谊,是她们彼此的幸事.
锁骨的痛意越发严重,他无法忽视。
太后不让太医为他止痛。
容厌微微颤抖着闭上眼睛,呼吸紊乱,安静忍受了许久,终于缓过一口气。
他起身走下宸极殿地下的暗室,看过线人送来的天南海北的信件。他曾在这里写下的无数拉拢之言,怀柔、威胁,无所不用其极。
有些得了回应,有些石沉大海。
完成今日的筹谋后,目送线人的背影消失,他摊开信纸,提笔蘸墨,给骆曦回信。
这次的药,他得等伤处好些了才能试。
提笔写了一句,他的手已经拿不稳笔。
太疼了。
额头冷汗密布,疼到他意识也阵阵模糊。
容厌强撑着清醒,继续将回信写下去。
“……得之已幸,万望珍……”
意识清醒过来,他垂眸看着自己写下的这句话,视线停顿了片刻。
……他都在写些什么。
骆曦发愁和骆神医之间的争吵,师徒二人情分堪比血脉相连的至亲。
可他不曾体会过。
一个局外人,如何能给别人有用的答案。
回信被忽地撕碎。
信纸纷纷扬扬化做白蝶飞了满身。
容厌从剧痛中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失控了一瞬,怔了下,忍着痛意,低下身,将碎片一片片收回烧毁,不再强逼自己回信。
沿着石阶往上,回到寝殿中,他刚走出暗室几步,便无力跌在榻边的屏风下,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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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叶晚晚第二次同容厌聊起藏在心里的话。
她满怀希冀等着容厌回信,从冬日等到春日,不仅没有回信,甚至连试药的结果都没了。
她本来都快习惯了,习惯将他当作可以随便说话的对象。
他却是一点不在意给她回信吗?
后来她忍不住又写了一封信,说着她的烦心事,说起她经常遇到不好的事,下次还必须要去义诊,她一想起来就心烦。
师父倒是允许她自己挑选去哪里,可是她选哪里,有区别吗?
人都是一样的人。
可师父总是逼她。
师父其实对大家都很宽容,只是对她这样强迫,凶得厉害。
她去找容厌的线人,又犹豫了起来。
她和他,其实只是交易关系,还是那么松散、没有约束的交易关系。
若他是不想再给她试药了,或者是不喜欢她给他写信,她还要再给他写?
叶晚晚有些难受,咬牙,捏着这封信,下定决心,以后不写了。
但这封,要寄!
反正毁约亏心的不是她。
一次次加急的传信,浪费容厌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是报复!
更何况,不寄的话,她这不是白写了吗?
吃亏的事她才不要做。
当晚,叶晚晚气得多吃了一碗饭,引得邢月在一旁直笑。
骆良皱眉张口就教训,“少吃些,你脾胃弱,不能忽然多吃那么多。”
邢月连忙起身来劝,叶晚晚看着师父,委屈一下涌上来,又挑衅地往口中满满塞了一口,扭头就跑回了房间。
骆良沉默地看着。
师母皱眉,瞪了骆神医一眼,放下碗筷,领着童仆去追。
叶晚晚冲进门内,隔空用力挥舞了几t下拳头——
当然不是气师父,是气容厌让她生气。
师母敲门,晚晚扁了扁嘴,别扭地开门,一句话也不说,扑进师母怀中认错。
师母搂着小女郎,揉了揉她头发,领她去床边坐下,温柔问:“曦曦平日都很有精神的,今日是怎么了?”
叶晚晚窝在师母怀中,闷声道:“不该对师父发脾气。”
师母一下笑开。
“你师父就没错了吗?发现咱们曦曦不高兴,还凶你,我还要去说他呢。”
叶晚晚又哭又笑,同师母闹了一番,最后才说出了心中的别扭。
“我认识了一个,一个不熟的人。我讨厌他,他也讨厌我……”
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通,最后嗓音轻轻道:“我们绝交了。”
师母皱了眉。
“讨厌你?那绝交地好!”
“……啊?”
晚晚抬起头,有些懵。
师母微笑着说:“我们曦曦,谁都喜欢。还讨厌你,绝交够客气了,不去她家骂一顿已经算师母走不远,她走运了。”
叶晚晚听得笑起来,嗓音软绵绵地喊了一声又一声师母。
师母听得心里也软,抱着小女郎哄了好一会儿,最后问:“曦曦很少与人相识,好不容易愿意认识一个人,还做了手帕交,她是真的讨厌你吗?”
叶晚晚猜测:“应该很讨厌吧?”
她只给他吃过各种毒药。
她要是被人喂了毒药,绝对要恨死那个人的!
师母摇头,“曦曦,人和人之间,不能去猜,要去问,要说出来。”
“那——”
叶晚晚不乐意,“万一他不仅讨厌我,还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脸颊立刻气得红起来,咬牙切齿。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他连话都不怎么同我讲的,早就该绝交了。”
师母听得笑了。
“你看,你是不是又在猜了,万一人家不讨厌你,只是不善言辞,你冤枉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