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326)
容厌其实不在意他的脸被烫伤后会不会留痕,他只在意能不能利用楚太后的破绽。
可此时又看了一会儿镜中有些可怖的侧脸,他想了下,还是请人去寻了除烫伤膏之外的,消除疤痕的伤药。
他脸上若是留了疤,不知道某个人会是什么反应。
IF线:如果在叶晚晚十岁那年多一场暴雨
明年, 叶晚晚就及笄了。
用叶家的话来说,她可以嫁人了,而用师母的话说, 曦曦要办一场请来所有好友的笄礼, 她要看曦曦长大、嫁人, 成为最快乐的女郎。
在骆良的交涉之下, 叶家不再提为她相看之事。
她本是最快活的小女郎。
可年前的凛冬里,在江南落雪前,生尘堂先落了一场雪。
叶晚晚跪在灵堂前, 神情空白,眼泪一滴滴毫无知觉地往下流。
师父向来笔直的腰背此时也弯了下去。
身为医者,她其实看惯了生死,也看惯了师父堪称活死人肉白骨般的医术。
死亡在她眼前更像是一个缥缈的东西, 见惯了的哭泣,没有让她多几分悲悯, 只让她愈发感知不到具象的悲伤。
直到如今痛至己身。
她才明白, 原来,在当世最厉害的神医身边, 也有治不好的病。
病名衰老。
纵师父有再高明的医术,也高不过光阴。
叶晚晚穿着麻布的孝服, 一身霜雪,浑浑噩噩熬完了师母的头七。
纵是喜丧, 她也总在哭, 可在师父面前,她又不敢哭。
师父最爱拉着师母一起练五禽戏、饮用精心调配的药茶, 他极擅养生保养,在他的照顾之下, 师母生前,纵使是八十六岁的高龄,平日看着也颇为康健,师父更是精神矍铄。
可师母过世不过七日,师父便有了垂暮的龙钟之态。
叶晚晚这七日怎么也睡不着,脸色白得吓人,在看到容厌来送信的线人后,她拿着信,也顾不得掩藏行踪,走在漫天黄纸之间,每一步都几乎要倒下。
看着手中的书信,晚晚捧在怀中,却没有心情拆开去看。
后来回想。
大概从师母离开之后,她这一生就滑向了另一个极端。
守灵四十九日之后,叶晚晚依旧为师母着素服。
师父开始变得时常精神不济,生尘堂便只能由她坐诊。
如今她明白了生的可贵,向来争执的每个月例行义诊,不管心里再怎么抵触厌恶,也还是会去。
她或许是一些人眼中欺世盗名的庸者,但她更是另一些人绝境中唯一的光。
她更不舍得再和师父争吵。
师父有时候会来看她坐堂,指点一二。
这些时日,依旧是师兄在陪她。
她不想让师父难过,师兄不想让她难过。
他每日会看着她用膳,催着她休息,想方设法地让她能不再沉浸伤感之中。
而叶晚晚长大了,她首先学会的,便是强颜欢笑。
这一年,最后定下,她的笄礼在上陵进行。
这一次,她同邢月师兄一起回了上陵。
师兄担心她的心情,更加用心地照顾,他一直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边赶路边在各处的名胜古迹中散心。
走在山河大川之间,叶晚晚站在山顶,静静地望着日出日落。
生死有命,可她注定看不破生死。
入上陵皇城时,邢月师兄与她分开。
他与她身份不同,他就像是一个谜团,在江南时温雅谦逊,到上陵之后,取而代之的那股凌然的贵气,显得陌生而遥远。
他说,他会为她操办她的笄礼。
叶晚晚没有用心去听,她站在皇城的城楼之下,去看着这座城池,难得生出了一分安慰。
上陵梨花雪白,纷纷然让整个天地都着了一层素衣,满城缟素。
回到上陵,她与少帝的联系便多了些。
容厌为她出了一次皇宫,对她说,节哀。
叶晚晚扯了下唇角。
如何能节哀。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师父师母都想让她去多认识一些人,不要将身边这几个人,就看做整个世界。
失去一个,她的世界便塌掉了这样多。
后来她才知道,容厌曾写在信上问她,今年何时回上陵。
他本从不会问这般话语。
只是当时她无心留意,他便一直未曾得到回应。
他静静看她,没说什么。
晚晚与容厌说起师母,说起她过去想着绝交时,她本来打算不理他的,是师母说,她不能去猜测别人。
她看着容厌,好一会儿,她将当初没有问的话,在此刻问出了口。
叶晚晚问容厌:“你是不是一直很讨厌我?”
她让他试过那么多药,待他也从来不客气。
容厌看着她的眼睛,“这话应该我来问。”
晚晚垂着眼眸,半晌,扯了扯唇角,笑了下。
她低着头,手指极轻极轻地动了动,地上的影子随之而动。
她与他的影子在地面上靠在一起,仿佛互相依偎,她轻轻的动作,就像是,她在牵住他的手指。
可她却始终离他遥遥几步。
几步亦是天堑。
上陵的叶晚晚默默无闻,从不参与贵女的宴会,也不接触任何外人,独自在自己的小院落中生活。
后来,她再一次秘密入宫,去救容厌时,却看到他是主动服毒,请她来也不是为了解毒,只是吊命而已。
师母的死亡,让她开始对生命变得无比敬畏与恐惧。
他生得高,她只能站起身,飞快冲去他身前,扯着他的袖口拦他。
“为什么?人的身体其实很脆弱的。”
容厌被制止,他看着身前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