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王爷要弑夫(220)
崔婧默然无声,没有接话。
燕衡道:“我想给母妃道个歉。”
“母子哪有隔夜仇。”
“不是为那句恨。”燕衡追忆道,”我阿娘死时,还怀疑过您。我的确太混蛋了些。”
“人之常情。”崔婧道,“我兄长做的和我做的也没什么区别,你不用为此而感到抱歉。”
燕衡摇头,道:“我怕此时不说,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像同莫夫人那样,至死都有个遗憾,成了终身的心结。只怕成了鬼,午夜梦回时,仍会泪湿枕被。
“总是有机会的。”崔婧挪过他的碗,起身舀那最角落的鲫鱼汤,坐回身时,手肘不当心将筷子拂了下去。
燕衡见状弯身,捡起筷子来,道:“我去让杨嬷嬷替母妃换双筷子。”
“不用了,”崔婧按着他的手,“母妃不吃了,这杯酒喝了也就差不多了。”
燕衡盯着崔婧跟前的酒杯,释然一笑,而后端起自己身前的那杯酒,晃了晃,道:“我敬母妃,愿母妃福寿康宁、喜乐安顺。”
崔婧端起自己的那杯,和燕衡手上的瓷杯碰了碰,粲然一笑:“云瑄,往前走。”
言完,崔婧便仰头闷下。
这话倒是令燕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现在不需要再思考,因为这杯酒下肚后,他就能彻底解脱。
或许死了就不会有任何惦念,他会忘了这里的所有,山虎崔栖燕昴……还有谢承阑。
尽管有不舍,但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燕衡下定决心,骤然灌入嗓,一滴不剩。视线再次落到崔婧脸上时,后者嘴角溢出一丝血,顺着微笑弧度落到下巴。
燕衡见状,瞬间慌神,看了看两个杯子,满目慌张,张口结舌:“你……你换过了?”
崔婧腹痛难忍,捂着肚子猛地瘫软下去。燕衡驱动着僵硬的双臂去接住她,两人齐齐摔坐到地上。
崔婧躺在燕衡怀里,嘴巴鼻子耳朵,都在冒血。
燕衡慌乱地抹着崔婧脸上的血迹,心乱如麻,一时间道不出什么话来,只会一个劲儿摇头,剩眼泪啪嗒啪嗒掉。
崔婧温柔地抚摸燕衡的脸,泪水模糊了眼前人,使得她片刻恍惚。
她虚弱的嗓音怀有期待:“衡儿,是衡儿吗?”
“我……”燕衡哀然失声,呜呜咽咽。
崔婧苦笑一声,心中自问,怎么会是呢?她的衡儿七岁就死了,死在吉州的运天河里。
“燕衡这个名字就是个诅咒,”崔婧又哭又笑,道,“我多希望你从始至终只是崔云瑄。而我的衡儿,也一直待在我身边。”
“母妃!母妃!母妃不要!”燕衡猛然摇头,语无伦次起来,泣声凄凄,“不要不要,我已经没有阿娘了……母妃……”
“我对不住你,当年我们母子二人吉州遇难,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是我,是我生来活该,是我烂命一条,我谁都不怪,母妃别这样……”
“别哭孩子,姨母去找衡儿了……”崔婧轻抹掉他脸颊的泪珠,安然闭上双眼,“我圆满了啊……”
燕衡猛晃着怀里人,感受那愈渐冰冷的体温,终于忍不住埋在崔婧头发里,放声大哭。
风雪吹开木窗,寒风唰唰钻进来,呼啸似鬼哭,诉说着委屈。
没过多久,燕晟就在御书房收到了崔婧毒发身亡的消息。
他连奏折都不批了,撂下笔,意味盎然地问廖忠:“当真?”
“哎呦!奴才还能骗皇上不成?”廖忠低头躬身,一副谄媚样,“来人报啊,那个燕衡就抱着断了气儿的崔婧,哭得才叫个惨唷!可惜皇上没能亲眼瞧见亲耳听见,否则更添乐呵。”
燕晟哼哼两声:“自己毒死了自己的生母,居然敢和朕提孝道?他何来的孝道?简直笑话!他也配?”
“说来,奴才愚钝。”廖忠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晟神色,“皇上怎知他一定会将毒酒给崔婧,而不是留给自己呢?”
“就他那种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人,就这么一个活着的机会,朕不信他不想要。”燕晟道,“就算他自己喝了,死了还更好。届时直接昭告天下,这逆贼畏罪自裁,免了罪状文书,朕想怎么定就怎么定,省得他那张嘴东说西说,扰得民心不稳。”
廖忠道:“皇上圣裁。最后再提着脑袋挂城墙上,一切便尘埃落定。”
燕晟舒心地吐了口气:“不得不说,高淳这法子,倒是真真解气。”
“这才哪儿到哪儿?”廖忠笑得阴恻恻的,“那刑部的百种刑罚,够他受的!”
燕晟被哄得乐开花,随手掷了支金毫笔给他。
廖忠乐呵呵接过:“对了皇上,那崔氏的尸身如何处理?”
“草席裹着,扔到安国公府门口。”
下半夜,雪渐大。
皇宫内各个殿都挂着红灯笼,那红墙外的烟火爆竹也没有要歇的意思。
燕衡浑浑噩噩地走在寒风中,在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还有脚链拖行的痕迹。洪巳就在后面跟着,大气儿而不敢冒。
路过一个甬道,他突然站定,抬头仰望。雪片打在他眼睛上,他也不兴眨一下。
他愣愣地看着那簇簇烟火,失神许久。倏然,他胸闷难忍,一股暖流冲上喉间,嘴巴里陡然充满铁锈味。
下一秒,燕衡便吐出一口血,染红脚底的雪地。
洪巳扯出帕子,慌乱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他们,才给他胡乱地擦着,慌忙轻语道:“娘娘已经没了,王爷切要保重身子……”
燕衡已经没心思去想这个洪巳是何来头了。他抬手擦净了嘴角,低眼看着掌心沾染上的残血,轻轻道:“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