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计划[悬疑](122)

“你不是特工吗？”

“非常抱歉，宝琪小姐，但是我的工作内容就是这个。”

宝琪看着她, 过了一会，走到鱼缸边，伸出手去抓金鱼的尾巴。

C小姐和金鱼没什么区别。

“我知道了。”它松开金鱼说，“你先出去吧。”

法官奥特尔告诉宝琪，它将旁观的那场庭审的资料已经发到电脑中了。现在，它只需要将个人链接插入电脑，进行身份识别后可自由阅读。

“巴特拉格亚，你觉得这个电脑会有病毒吗？”宝琪问。它有些怀疑C小姐, 在它看来, 重新布置办公室绝非必要，更何况只是搬盆栽换金鱼这种小事。她将陌生人带进这间办公室, 任何人都有机会对她的电脑下手。

“为什么不采用最简单的办法——直接开机呢？”系统说，“你只是个从城镇上来的小可怜, 不会用个人链接也很正常吧？”

宝琪对它略带嘲讽的话没做任何表示，毕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跟空气吵架很蠢。它打开电脑，确实是在用原始方式登入界面。

“当我毫发无损地从那个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中的有一部分就知道我不是‘城镇上来的小可怜’了。”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非消除不可的坏事，巴特拉格亚，你说得对，人类的政治真是他们最伟大丑陋的创作品。他们永远都会因为利益而无法团结，明争暗斗，在分化之中坠下巴别塔。”

“通天之塔如何坍塌，高塔也会如何坍塌。”

“哦，稍等，我的血压正在变高。”宝琪关切地盯着视网膜上的弹窗。它很宝贝自己的这具新身体，享受一切细微情绪变化对它造成的影响。

它问系统：“这是你造成的，还是我造成的？”

系统想了一下：“当你的精神未进入数据空间，我们的连接远没有那么密切。我只是充当你大脑里的一个极小的部分，就像被关在盒子里的猫，在你体内，你无法感知到我，我也无法感知到你。”

宝琪并不想承认它为了系统才引发身体数据的指数偏高，于是就不理睬它了。

系统对突然结束的对话感到不知所措，但是它也不愿意像公寓里那种智能管家AI一样伴随“滴”一声简单退场。所以它撺掇宝琪看看文件，它很喜欢“高塔创造出来的乐子”。

“一般能够被他们端上来品鉴的都是人/伦惨剧，”它说，“以他人悲惨、罪恶为乐，真是一群恶魔。”

“法律在与时俱进中顽固地残酷无情。”

“这有什么问题吗？”宝琪问。

“宝琪，你变成领袖的好孩子了。”系统说，“不过这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法律’也是人类的艺术嘛！”

法律的艺术、惩罚的艺术、政治的艺术——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权力的艺术。权力在动物中表现为个体至高无上的暴力，但是在人类社会，权利可以被让渡，权力也一样。因此，权力的艺术就变成集群的艺术，个人就变成集体，原本动物中个体对个体的暴力也就变成集体对集体的暴力。

更加有趣的是，人类格外热衷于施展这种暴力行为，并且分析它，优化它。

F-01很喜欢这种权力表达，它也渴望成为权力的一份子，但不是以人类的身份。

宝琪也一样。

尽管机器的社会中并没有权力划分——哦，对了，机器并没有“社会”，它们只是人类社会的附庸。

好了，回到文件本身，两台机器只看见一场“家庭性质的悲剧”——高塔粉碎了家庭的概念，但是“爸爸”、“妈妈”这种称呼还是会在监护与被监护人关系之间流转，或许这也是一种无法被异化杀死的东西。

一种人类灵魂中的“美德”。

——那是“爱”吗？

——“子女”对抚养他们长大的“父母”的“爱”？

还是一种弱势群体本能的伪装，在道德已死的年代妄图绑缚上位者，对他们施加恩惠的一种无形枷锁？

机器们并不知道，在它们看来，这种身份的锁链并不牢固。至少在面前的这份案件中，它破碎了：

一名监护人，不管她在下面的名字叫什么，在上层，我们就姑且称呼她为9-615W吧。这位工人残忍地杀死自己十九岁的即将进入社会参与工作被监护人9-615X，造成上层支付给她的十九年工人培养投资被白白浪费。针对这种不负责任的领养与侵害上层人财产行为，她将迎来第7次审判。

审判时间在明天下午。

“她为什么这么做呢？”宝琪对系统说，“哪怕把孩子赶出去，让她自生自灭，也好过杀了她。”它接着往下翻，发现615W在615X的生物芯片发出警报后，就立即被该楼层管理员发现，并派遣士兵逮捕。

对了，她是第六层工人。

宝琪走到窗户边上——她甚至不需要走到那里，很容易就能想象到六层楼有多高。

晚餐的时候，它对C小姐说了这件事。

“我也从未去过第六层，女士。”C小姐说，“我是在第92层作为特种工人出生的，并且在五年前入选卡特拉尔军工特工定向培养计划、幻影III型特工义体组装训练计划以及参与其他特工技能训练。不过，第六层应该离地六十米左右，那里只做最简单的垃圾回收处理工作。”

C小姐脸上露出罕见的自豪表情。

“请问，您能够告诉我是谁让您对产生好奇嘛？”她问。

“只是法官们聊到一个案子。”宝琪说。

C小姐站在它身边，微笑地说：“很抱歉探听您与诸位大人的谈话，是我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