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士恋雪(38)
恋雪本不会对这样的旧迹投注太多的注意,但就在她准备敛回视线时,却意外地被什么晃了一下眼睛。
是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天上倏然落下的月光,冰冷得让她有些熟悉。
恋雪深吸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在眼下这个时候并不该分神到别的事情上,可她却无法阻止自己向那个方向迈开步子。
在萤火虫的指引下,她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座颓圮的小屋。
屋门破败得不成样子,混杂着灰尘与腐朽的气息协同着黑暗一并从门板上的缝隙挤了出来。
少女伸手,轻轻推上了那扇门。
门轴转动,发出生涩的“吱呀”一声响。
于是那个被月色照得明亮的光点,终于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恋雪的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恋雪感觉自己身遭的时间就像是陷入了静止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格外遥远,遥远到她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唯有视线聚焦的尽头那些东西格外清晰。
那是一截断掉的刀刃。
刃口泛着幽蓝的色泽,在月色下冷得像雪。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日轮刀,是她的日轮刀,在最后一场战斗当中被折成两截的日轮刀。
断刀和刀鞘就那么随意地散落在柴堆里,在零星的木柴下面,还露着桃色羽织的一角。
她甚至隐约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些散乱在里面的零碎东西。
属于她的,属于身为剑士的恋雪的东西。
猗窝座竟然没有将那些她原有的东西处理掉,也没有将它们收藏起来,只是胡乱地堆在这里,堆在这个他自己几乎不会涉足的地方,就像是——
就像是被刻意遗忘在那里一样。
她缓了很久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可脚步还是忍不住地有些打晃。
她几乎是踉跄着向那截断刀走去。
她当然知道,时至今日,这些东西或许早就没了意义。
刀已经折了,其他的杂物更是全然派不上用场。
她不可能凭着这截断刃和谁战斗,她现在的身体也根本撑不起一场战斗。
那些东西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成为她行动的负累。
她知道。
可她还是向那些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走了过去。
她是个剑士。
直至此刻,她仍是个剑士。
而作为剑士,又怎么可能轻易舍弃掉自己的刀呢?
那是她的武器,是她的凭证。
哪怕它已经不能发挥作用了,可刀身上镌刻的恶鬼灭杀的字样还是那样清晰。
她是为了杀鬼而存在的,她是为了杀死猗窝座而存在的。
她走到了柴堆边,伸出手,拨开压在了最上面的几根粗柴,缓缓地握住断刀的刀柄。
那个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灵魂当中震荡。
下一个瞬间,耳边忽然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沉重而匆匆,惊得原本盘踞在她身侧不远的萤火虫竞相腾空而起。
瞳孔骤然缩紧。
身体当中的血液也几乎在一瞬间凝滞。
骤然汹涌的属于鬼的冰寒气息几乎顷刻间将她席卷,强烈的威压如同墙壁一样压上了脊背,几乎要将她生生折断。
那气息并不全然熟悉,至少不是那个和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的那一个。
那气息并不全然是陌生的,恋雪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因为在不久之前,她也曾经在这家伙的身上倾注自己的全部力量。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那截断掉的日轮刀的刀柄,下一个瞬间,背后的方向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充满轻佻与笑意的声音:
“呀,看我发现了什么。”
“没想到猗窝座那种一根筋的家伙,也会有想要藏起来的宝藏呢。”
沉絮(六)
恋雪的神经几乎在瞬间紧绷了起来。
也是那个瞬间,她意识到了来人的身份。
童磨,万世极乐教的主人,和猗窝座同样位列上弦,甚至比猗窝座拥有更高的排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童磨的出现毫无疑问地在恋雪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想,过去的这小半年的时光她过得还是过于安笃,以至于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边还可能会出现别的危机。
她的目标只有猗窝座一个人不假,可她的敌人却远远不止那一个人。
她是鬼杀队的剑士,而这世界上,自鬼王之下,有千千万万的鬼,如果不去猎杀它们,那么她就会沦为猎物,会被它们杀死。
“真是可怜啊。”
童磨站在低矮的门口,月光洒上他的背,在地面上投下一层浅浅的阴影,虹色的眼瞳隐藏在晦暗中,透着种近乎诡异的美丽。
他注视着眼前微微有些颤抖的少女。
“你还想要战斗吗?现在的你已经做不到了吧?”
“真不知道猗窝座那家伙在想些什么,居然把这样的你留在这里受苦,没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很痛苦的吧?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选择一早就把你送去没有痛苦的极乐。”
“他为什么会让你活下去呢?果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什么心愿吧。”
“而你,只能以悲惨的姿态活着什么的——”
“真是可怜啊。”
童磨又说了一次。
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当真透出了悲悯的神色,那是他在过往的时光里从人类的身上学会的作态。
他学得很像,或许连他自己都快要相信了自己真的充满了怜悯与慈悲。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那只是他为自己找到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是他为了美化自己的恶行而披上的虚伪的假象。